村民吓得一哄而散。按照预案,此时应该率兵撤退。但是蔡安看看村民的表情,觉得不能仓皇撤退,否则作为太子亲军,实在有损刚才鼓吹的太子英明神武形象,于是断然下令道:“村口迎战!背靠土墙,三段击列阵!”
全排战士狂奔到村口,城里守兵已经冲到村口百步之外。蔡安忙而不乱,大声喝令全排列阵,十人一排,共为三排,身后是残破的村口寨墙。
守兵头目虽然听说火铳厉害,然而看到面前的官兵实在太少,心中非常蔑视,大吼道:“冲上去,砍死他们!”
尚国隽也急于立功赎罪,想趁着人多,灭了眼前官兵,于是催动骑兵从进行侧翼冲击。
蔡安喊道:“急射!”一声号响,前排十支火铳炸响,第二排火铳前出再放,后排火铳跟随发射,砰砰砰的声音连环炸响,三十发铅弹打翻二十七名挥刀冲锋的守兵,后面的人收不住脚步,踏到前面尸体上,才惊叫跃起,于是前面队形大乱,后面队形为之一滞。守兵头目急忙喊道:“冲!冲!不要停!”
尚国隽以为官兵火铳打完了,大喜道:“好机会!上!”一马当先从斜刺里猛冲过去,然而,蔡安一指尚国隽,喊道“那边!”前排已经装填好了的火铳一齐向左微偏,砰砰砰打出一排铅弹。
尚国隽肩头一痛,随即向后跌落下马,脑子里刚闪过“这么快”,后面一只马蹄就踏到了他的脸上。
二十骑兵被十发铅弹打翻八人,尤其是尚国隽落马,让剩余骑兵再无战心,立即拨马逃窜。
守军在头目的催促下,依然涌来;铳声又连环响起,前面守兵不断倒下,已经死了近五十人了,剩下的人包括头目都有了怯意。然而,眼前的火铳没有停,还在连环炸响,守兵还在不断倒下,一道死亡线让守兵无法冲到官兵面前!
看着眼前惨景,守兵头目如遭棒击,嘴里还在声嘶力竭地喊着“冲”,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当人数只剩一半的时候,所有人轰的一下作鸟兽散。头目跑得比兔子还快。
排长蔡安继续发令射击,从后面收割着奔逃守兵的生命,直到十轮射击结束,才下令道:“上马追击!抄到他们前头!”
全排的人迅速跑到附近拴马的树下,解开缰绳,翻身上马,向逃兵追去。因为骑术不精,蔡安也不敢让大家快跑,然而马匹四条腿的速度总比人双腿快,蔡安全排很快就抄到了逃兵前头,调转马头,一齐平端火铳喊道:“跪地不杀!”
大部分守兵呼啦啦跪倒在地,但是还有部分人向两侧溃逃。蔡安一声令下,火铳打响,溃逃之人都被铅弹追上,血溅荒草。
支典已经收拢几个排的兵力,急急忙忙赶到了战场,看到蔡安率战士押着数十名俘虏,正在打扫战场,不禁大喜:
“刚才得知贼军三百多人倾巢出动,我心急如焚,没想到你区区三十人,竟然挡住了三百多人冲击,堪称奇迹!兄弟,这一战,将是你一生功业的起点!”
蔡安作揖道:“多谢营长夸奖!此战关键,还是太子的火铳实在太犀利,一轮射击,百步外就打倒了一批敌人!只要背靠墙壁,不担心被包抄,三百人不足畏!”随即详细诉说了此战过程,蔡安的上属连长听了,说:“此战你部署指挥都很得当!当然,敌人也训练不足,否则不至于赢得如此轻松!”
待到全营聚齐,支典下令:“拿下永城!”
永城伪知县已经得知战况,直接开门投降。
支典进城,张榜安民,赈济百姓,做得驾轻就熟。正好,孙传庭率全军都到了,挥军入城,随即召开军官会议,听取了支典关于东线战斗的详细报告,孙传庭拍案赞叹,对蔡安突出太子钧旨“不仅是军事仗,更是民心仗”尤为赞赏;同时对蔡安以三十人扛住三百多人的进攻深感兴趣,当场命令大家一起帮忙总结经验。然后特地单独召见蔡安,深谈许久。
东宫旅南下远征军召开了一次全军大会,表彰了一大批立功人员,总结了作战经验。最后宣布:班师返京!
出征十八天,从军官到战士,在血与火中历练过,都有一种脱胎换骨的感觉。听说班师,大家十分高兴。
永城百姓夹路送别东宫旅,当然主要是看热闹的。东宫旅官兵向他们喊道:
“我们会回来的!”
详细战报,早就一封接一封地发往京城;京城也发回不少密函。
孙传庭率军原路返回,穿州过府,很快进入直隶。临近畿南时,听说太监高起潜受皇帝之命,巡视京畿防务。孙传庭对他素无好感,因此也不理会,只管返程;高起潜却兴致勃勃地找上来攀谈,伫立在东宫旅队伍附近,派人要求孙传庭临时驻扎,和他好好谈谈豫东形势,东宫旅南征过程。
孙传庭在中军接到传报,冷冷地说:“告诉他,太子已下钧旨,令我军克期抵京,不得延误。若要谈话,请他自己过来,并辔而行。”
高起潜在远处接到回话,顿时拉下了脸,忍了又忍,勉强笑道:“孙先生天下大才,咱家还是到他面前去请教。”
到了孙传庭面前,高起潜真的与之并辔而行,说:“咱家奉天子之命,巡视京畿防务,听说孙侍郎此战顺利,所到之处,势如破竹。只是忽然撤军,那收复的地面,岂不一朝弃之?”
“高公公既然知道这么多,为何又不知道此战旨在练兵?”
“呵呵呵呵!”高起潜尖笑起来:“咱家亲耳听皇爷说过,此战目的,是‘蚕食闯贼地面’,如今孙侍郎征战豫东,劳师费饷,却占而又退,得而复失,如何称得上‘蚕食’?只怕孙侍郎有违圣旨。”
孙传庭本想说“此战乃太子一手策划指挥,自有主张”,但是觉得不妥,这样等于是把太子与皇帝对立起来,于是默默思考了片刻,说道:“闯贼聚兵百万,直指山西,威胁京城,必须加强京城防务。吾率兵南下,不过是练兵而已,皇帝早已知悉。”
“孙侍郎此言差矣!”高起潜严肃地说:“闯贼大军进入山西不假,但是太原、大同、宣府拥有坚城精兵,抵挡闯贼一年绰绰有余。现在正应该避实击虚,攻其必救。然而孙侍郎率京城精锐,却只是在豫东游击一番,咱家甚是不解。”
“早就听说高公公有‘知兵’之名,这些年四处监军,战绩斐然。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孙传庭冷笑道。
高起潜侧脸看着他的表情,微微一笑说:“咱家监军,虽然未曾立下大功,却时时遵循皇爷旨意,不敢稍有逾越。”
顿了顿,又说:“孙侍郎再次起复,还是时时要以皇命为念。”
孙传庭心里非常腻歪,说到现在,还没搞明白这个太监到底什么意思,于是试探着问:“今日高公公前来,想必还有更多指教,不妨直言。”
高起潜换上郑重其事的表情,说:“京师练兵之权,在小爷之手;京师堪战精锐,也在小爷之手。君臣相得,父子一体,堪称千古佳话。但是,我等臣子,却要时时不忘忠君之念,一切军权,都应归于皇爷。”
“这是自然。吾身为兵部侍郎,太子府赞画,现在执行皇上旨意,太子钧令,有何不妥吗?”
“现在自然是妥的。”高起潜点头说,“然而,待到勤王之兵汇聚城下,需要有人统一调度,有皇爷上信任,咱家恐怕不能不担此重任。那时各镇兵马,都将以京营、东宫营为榜样,届时孙侍郎是否遵旨,那可是城防关键。”
“高公公的意思,是待到勤王之师汇聚城下,由高公公统一指挥,我等必须服从?”
高起潜笑了笑:“孙侍郎果然睿智。”
孙传庭道:“高公公是否知道,如今军饷、精兵,尽皆出自太子之手,届时勤王之师的粮饷,恐怕也要太子供应。如果由太子统一指挥,岂不更为方便?”
高起潜深深看了他一眼,说:“太子有钱有兵,正该谦抑,才能长保父子之义。否则大军全部由太子指挥,权倾天下,皇爷将何以自处?”
“社稷存亡之际,还要如此防范?”孙传庭冷声道:“高公公所言,有离间骨肉之嫌!”
“君臣之义,一日也不能忘!咱家纵然被扣上建奴奸细、闯贼探马的帽子,也要维护皇爷的权柄!”高起潜断然道。
“好,好!”孙传庭笑道:“高公公放心,届时吾一定听从指挥!”
高起潜放松了,也笑道:“孙先生的富贵前程,将不可限量!”又扯几句淡,说:“咱家还要巡视居庸关,就此别过。”
两人相互挥别。高起潜回到自己的随从队伍之中,踌躇满志,昂然道:“走,去居庸关!”
走出十几里地,途径一片荒凉野地,后面忽然有马蹄声追来。高起潜回头一望,疑惑地说:“这分明是孙侍郎的人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