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彦想了想:“的确如此。用兵之道,讲究知己知彼。京营不堪,知道实情,才能做出正确的决断。”
“既然如此,孤即将上奏父皇实情。烦请尊五先生起草奏章。”
“微臣遵命。”
崇祯接到朱慈烺、王家彦的联名奏章,面沉如铁:“连老弱病残都只剩下这点人了?”接着看下去,点头说:“的确不能让他们流离失所,否则不堪设想。最好留在营内,充当跟役,日后看守垛口也是好的。”然后吸气道:“总共补发了十多万两银子?——原来是挪用了钱庄本钱。”
说着,他抬起头来,问王承恩:“大伴,京营只剩五千能用之卒,如何守城?”
“回皇爷,那要看小爷准备如何招兵。”
“春哥儿这奏章上没说。他忙于整顿原有士卒,大概一时还理会不到招兵的事。等等看吧!”
朱慈烺将京营五千堪战之兵合在一处,编为“京锐营”。随即展开大比武,测试了跑步、器械、开弓、射靶、放铳、骑马等项目,发现其中还是有部分优秀出众的士卒和下级军官的。于是立即提拔了一大批军官,将京锐营编为四十五个百人队,也就是四百五十个小队,在校场展开了训练。
王家彦和一帮副参看着校场训练的士卒整齐、喊声如雷的场景,纷纷感叹:
“京营校场,多少年没有过这样壮观的景象了。”
一个青年副参说:“别说这么多人操练,就是站个队,也没有过这么多人。”
一个中年副参说:“这么多人站队,我还是见过的,可是向来都是老弱混杂,东倒西歪,毫无队形。这么精神,我也是好久没见过了。上一次看到这个场景,我都不记得什么时候了。”
这时,一个营将走了过来,躬身对众位官员说:“各位大人,如今京营操练起来了,为什么我等营将反而被闲置了?”
王家彦说:“不要急,你们先好好歇着,还有一万八千人马没有开始操练,等到他们整顿完毕,你们就有事干了。”
那个营将怒道:“为什么精锐不给我们带,偏要给老弱羸兵给我们带?”
“你们营将有何本事,一定要带精锐?”王家彦冷冷地说:“你们各级营将卞佐,总共三百七十九人,太子将会对你们进行考核,其中健硕聪颖、勤劳忠厚的,将会被选拔出来使用!”
这时,一个东宫传令兵跑过来说:“所有营将,到东边小校场集合!”
营将们集中到小校场,好半天才排好队列,犹自喧哗推搡,东张西望。
朱慈烺端坐台上,面无表情,身边侍卫如林。司礼官喝令营将们集体参拜太子,朱慈烺点点头,道:“起来罢!”然后站起身来,朗声说:“尔等营将,俱是勋贵子弟,刚发了饷银,还不满足,兀自喧哗吵闹!你们是不是以为自己很了不起?让你们见识一下东宫旅什么样子!”
营将们听到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从校场门口传来,纷纷扭头望去,只见一支全副武装的队伍,迈着整齐的步伐,小跑而来,刷刷刷,刷刷刷,动作如同一个人。营将们顿时都惊呆了,静默无声。
只见东宫旅大约六百人,列队跑到台前,一齐立定,然后右转,面对营将队伍挺立。
营将们呆呆地看着对面的严整队伍,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一个纨绔子弟终于小声说话了:“不过会列队罢了,有什么了不起?”
周围营将不禁都会心微笑。
东宫旅的队伍里忽然传出一声号令:“上铳剑!”立即就听到“噌”地一阵嗡鸣,寒光闪耀,战士们全部抽出铳架,“咔嚓”安装到铳口。
“准备拼刺!”
“杀!”所有东宫旅战士厉声呼应,一齐端着火铳朝前,做出拼刺姿势。
“向前齐步——走!”
队伍动了起来,又迈着整齐的步伐,嚓,嚓,嚓,一步一步向营将队伍走过来。
“他们想干什么?”“吓唬谁呢?”营将们有些震骇,忍不住纷纷嚷开了。
东宫旅战士依然步步逼过来,铳剑闪亮,杀气森森,步伐就像锤子一样踏在营将们的心上。营将们顿时慌成一团,其中一个人喊道:“不好,他们要屠杀我们!”
也真巧,东宫旅战士忽然一抖铳剑,齐声厉喝:“杀!”声如炸雷。
顿时,众营将魂飞魄散,纷纷掉头四散,跌滚爬拿,向校场后边空地跑去。这时,东宫旅队伍里有人喊道:“立——定!”刷地一声,东宫旅队伍站住了。
这时,营将队伍原来所在的位置,只剩下三十几个人,努力挺立不动,他们有人刚才被慌乱的人群推倒在地,现在身上还有灰土。
已经散到空旷处的营将们回过头来,发现自己虚惊一场:“他娘的,真是吓唬老子的,丢人丢大发了!”“咦,还有那些个人杵在那里干什么?”“装傻充愣呗!”
只见一名副参从台上跑下来,冲到场中剩下的营将面前,喊道:“你们几个有种的,都到台前登记备用!”
那三十几个人跟着副参去了台下。四散的营将们恍然大悟:“他娘的,原来是试咱们的。”于是乱纷纷地又往回赶,到原地站定,面对着东宫旅战士的铳剑,虽然还有点怕,但是都重新站齐了。
台上传来一阵哈哈大笑,大家举目一望,原来是太子在笑,不禁人人羞惭。
太子周围也是一阵哄笑。
太子一举臂,周围笑声瞬间停止,他开口说:“你们怯懦至此,有何脸面敢带领精锐?刚才留下的三十多人,稍加挑选,可以充作京锐营官佐。其余人等,合编成新的‘官佐营’,强化训练,二十天后,一律严格测试,合格的将来负责带领剩下的老弱之兵。”
看看这些纨绔子弟垂头丧气,朱慈烺微微一笑,说:“不乐意的,孤也不为难你,除名出籍,礼送出营,安家费一百两!”
当下立即就有四十多人表示拿银子走人,其余人愿意参加训练,接受选拔。
襄城伯李国祯这几天在府里有些茫然和无聊。太子执掌京营之后,雷厉风行、锐意整顿,令京城所有的勋贵都十分震撼,同时也很焦虑:太子的姿势,似乎对经营中的勋贵子弟,并不待见!于是,不少没有参与联名保奏的勋贵,开始抱怨李国祯等人。
焦虑之际,定国公徐允祯、英国公张世泽联袂登门拜访,李国祯出门迎接。宾主入内坐定,李国祯带着歉意说:“二位公爷一齐前来,蓬荜生辉。想必是为京营之事而来吧?”
张世泽道:“太子这番动作,本公当然是真心支持的。不如此,不能振刷京营。只是如何安排勋贵子弟,却让我等不安。”
徐允祯点头道:“本府解师爷倒是说:太子要收到千金买骨的效果,一定不会亏待联名保奏之人的。本公当然深信不疑,只是勋贵子弟若是安排不好,咱们以后不好做人呀!”
忽然外面传报,永康侯徐锡登、定远侯邓文明一干人等来访,李国祯迎接了进来,众人坐定,发现联名保奏的十几个勋贵,全部到齐了。
这拨人带来的消息让李国祯难堪不已:“太子将勋戚子弟编做一个新的‘官佐教导营’,严格训练,以备将来带领剩下的老弱。已经有四十人当场拿了一百两银子退出了京营!”
李国祯擦了擦额头问:“咱们各位子弟有退出的吗?”
“那倒没有。”
“有进‘京锐营’任官佐的吗?”
“不知道里面情况。消息是从退出的人那里来的,他们说不清咱们子弟去向。”徐锡登说。
李国祯说:“没出来就好,还有希望。”
“但是,带领老弱,将来还有什么前程可言?”邓文明忍不住说,“而且咱们联名保奏,有什么好处了?”
徐锡登点头道:“是啊,咱们不是贪图好处,而是咱们如果不被待见,以后还有什么人投效太子?”
这时,又有传报:太子府的田存善来了!他要求不得出门迎接,不得声张。
众人大喜,就在堂前迎接,众星捧月般地拥着田存善上堂。刚刚坐定,还没喝茶,田存善就悠然说:
“小爷真是料事如神,就知道你们都聚集在这儿。咱家是来传递个好消息的,今天辰时,太子在校场测试营将——也就是你们勋贵子弟,侍卫营铳剑一亮,挺至眼前,这些营将吓得作鸟兽散!还有人吓得领了安家银子退出了京营。”
众人顿时苦着脸:这算什么狗屁好消息?
田存善笑了笑,说:“你们家子弟,没有一个逃散的,个个兀立不动。所以,受选充作‘京锐营’官佐!”
大家顿时喜笑颜开,纷纷称谢。有一个勋贵谢罢,得意地说:“咱们家小子,总算没丢脸。”
田存善拉下了脸,冷笑着问:“你们以为,各位子弟真的这么有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