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霁月从陈建业手中夺过工具,丢在地上,掰过他的肩膀让他直视自己。
“叔,我是沈清,你为什么会在这,家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陈建业的状态让她担忧,直觉告诉她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如今近瞧才发现,半月不见,他仿佛苍老了好几岁,满面沧桑。
闻声一愣,陈建业道:“沈,沈清?沈姑娘?”
他一开始还不相信,离得足够近了才发现,正是印象中沈清的模样,五官别无二致,只是她的声音为何是男人的?
“沈姑娘,你不是去方家寻人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沈霁月变回了自己的声音,点头,“此事说来话长,暂且不提,你先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闻声,他像触及到了伤心事,“沈姑娘,你有所不知,自你离开后方家就开始大肆抓人来挖矿,如果不去,他们就,就……”
“就怎么?”
“他们都拿着刀,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血淋淋的,就一眨眼的功夫,人就没了,什么都没了。”
沈霁月一愣,他万万没想到方家竟已经猖狂到如此地步,“朝廷不管?”
“你忘了我说过什么吗,朝廷,朝廷和他们是一伙的,没人可以躲得过去,就连我那婆娘……”
她心中一紧,“她怎么了?”
“那天他们来我家要人,我去山上砍柴了,她就在家里应付,不知道说了什么,等我回家的时候……”
就只剩下一具鲜血流淌满地的尸体,身子都凉透了。
“那丫头呢?”
丫头就是二丫,陈建业夫妇的孩子。
“二丫还在家里,我本想拿刀跟他们拼命,可是二丫把我拦住了,我没了婆娘,不能连孩子都没有……”
所以他才会来这种地方,其实并不是他自愿的,这里的矿工自愿的大多都是一开始被骗过来的,到最后没得骗,方家就用了强。
“只有你一个被强迫的吗?”
他摇头,“不是,还有很多人还没来,估计很快他们就会被押送到这里了。所以那些人去了,他们去了是自寻死路啊,方家人怎么会管咱们的死活,他们只在乎这些红石头。”
遭了,沈霁月瞳孔微缩,那些人……
“沈清,你别急着过去。”封欲将她阻拦,“事情或许没有我们想象的糟糕,他们急用这批炎石,虽然不知为什么,但那么多矿工如果都被他们杀了,那谁来替他们干活?”
他知道,沈清不愿意牵扯到无辜的人,但她又不是圣人,怎能谁都救得了?
沈霁月自然也清楚,疆场之上,多少人的性命都留在那片黄土上,无法魂归故里,不是每一条人命她都能救,但廉震曾经告诉过她:“神仙都救不了世上所有人,但为将者不能选择无视。”
那是廉震酒鬼所说过的为数不多的正经话。
“我还是不放心,你在这看着,我前去看看。”
身后一阵劲风,沈霁月下意识地回头,扣住了封成谦的手,她眯眼。
“你对我动手?”
封成谦吃痛,忍着疼才没叫出来,怎么沈清的力气这么大?
“我真想把你打晕带回去算了,你能不能不要冲动,刚才那个监工说今晚这批炎石就要送出去,你不是想知道他们的目的地么,跟上去就……呃。”
他突然俯身捂着自己的胸口,表情看起来十分痛苦,沈霁月一愣,忙松开手,只见他手背处的黑痣颜色变得更深了些。
“毒发了?”她担忧地低下身,不知觉眉头皱的比真正中毒的人还深。
一只手落在她头上,封欲扯起嘴角,“担心我啊。”
这副样子,真像封成谦。
沈霁月将他推开,知道他为了不让自己担心而故作轻松,所以也没用多大的力气。
她站起身,没再执意前往。心里同时沉了几分,世间何来双全法,眼下封欲的毒拖一日便多一分危险,祝宋让他们将毒下入乌坦山的井中,而这样一来必将牵连许多无辜之人。
若不做,封欲……
看着他惨白的脸,沈霁月别过头,几分不忍一闪而逝。
——这其中有一个平衡点,沈清,就像偃甲鸟,没了玄石它只是一块废木头,没了废木头,玄石也无用武之地,如果我是上位者,不会单单把目光放在任何一项上。
脑中忽然涌出封成谦说过的话,她受到启发,的确,任何事都有一个平衡点。
祝宋对中原人深恶痛绝,但说到底他们的目的是夺回属于自己的领地,所以只要她有办法将方家人闹的在此处待不下去,那么既不用牵连百姓,也可以交代祝宋,拿回解药。
正想着,外面又传来一阵喧闹的声音,应该是那些矿工回来了。
沈霁月与封成谦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的走到昏倒的监工身边将他拖到隐蔽的地方。
陈建业略有慌张,“他死了吗?”
“没,只是晕了。”
他愣住,这和他印象中的沈清大不相同。在他印象里,沈清是个温婉的富家千金,可眼前……
他到底捡了个什么回来?
“抱歉,可能吓到你了,不过我没有恶意。”人快进来,沈霁月道,“趁着他们还没来,我有几句话交代你,此地十分危险,不可久留,至于原因,说起来很复杂我没办法简而言之。叔,你信我,莫贪钱财,丫头还在家里等你,她没了娘,总不能连爹也没了。”
陈建业还没反应过来,外面的人已经走了进来。
来人令沈霁月非常震惊,或者说,她想到了各种各样的可能,但独独没猜到远在东廷的玄机阁也牵扯其中。
花朝节当晚,裴云舒给了她一张密卷。
卷上是裴云舒在宫外培养的手下所收集到的有关玄机阁的线索。
其中有一条便是大炎。
当时沈霁月还想不到,玄机阁与大炎分隔千里,玄机阁与大炎能扯上什么关系?
现在看来,是她太天真了。
玄机阁如今的势力远远超过了他们的想象,怪不得裴云舒借着西征机会要她暗中探查,如今东廷局势已火烧眉毛,再不加以阻拦,就烧到皇帝的寝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