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先前拦下唐昀那人,见落水之人已经被救上来了,也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刚打算回船舱去,一抬头,却是冷不丁地发现,唐昀依旧站在船舷边上,提心吊胆地往下看着,丝毫没有要放松下来的迹象。
那人愣了一下,很快便意识到,唐昀在等的人只怕是还没回来,眉头登时几不可察地微微一皱,随即走上前去,拍了拍唐昀的肩膀。
唐昀一心放在江面上,没留神有人接近自己,倒是给吓了一跳,回过头来一看是刚才那人,便问道:“这位兄台可是有事?”
那人向唐昀拱了拱手,极为自然地笑了笑,态度异常诚恳:“方才拦着兄台,是在下唐突了,事急从权,若有冒犯,在下给兄台陪个不是罢。”
“无妨。”唐昀这时着实是没心情和这人周旋,只是简单地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介意,便重新把视线投向了船下波涛翻涌的江水,心里禁不住地担忧着。
不过,唐昀没心情和人搭话,却不代表来人也没这个心情。那人见唐昀不再搭理自己,只是笑了笑,径自走到船沿,身子微微前倾,趴在了船舷上,向唐昀自我介绍了起来:“相见即是有缘,这位兄台,不如我二人交个朋友如何?在下甄文远,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唐昀只觉得一阵无语,就没见过这般自来熟的人,你方才拦着我下水也便罢了,现在还莫名其妙地上来和我套近乎,我们鲤儿还不曾上来呢,谁耐烦搭理你啊。
可这人先前毕竟拦了唐昀下水,真要算来也是一番好意,唐昀若是不搭理人家,未免显得太过无礼,于是,唐昀耐着性子,把自己的名字报了上去。
“好名字。”甄文远笑眯眯地赞道,随即顿了顿,话锋一转,突然问道,“那落水之人都已经被救上来了,唐兄怎的还站在这里,莫不是……唐兄的同伴还未回来?”
这话正中唐昀下怀,他本来尚能保持平静的神色,瞬间暗了下去,静默片刻,方才轻轻地点了点头。
甄文远叹了口气,再次伸手拍了拍唐昀的肩膀:“唐兄莫要太过担忧了,方才唐兄的同伴下水之时,我恰巧站在你二人身后,看得清楚,唐兄的同伴动作果断利落,入水之时,连水花也不曾溅起一个,想必是胸有成竹,看样子水性也不赖,应当是能够平安回来的,唐兄放宽心吧。”
唐昀原本因着甄文远提及苏鲤儿,正有些心烦,却不料这人竟会好心开解自己,心下那股郁郁之气虽未全解,却也散去了些,叹了口气道:“甄兄所言亦是,只如今夜深水寒,我那同伴却是迟迟不归,便是不怕一万,也就怕出个万一哪。”
甄文远心里亦是知道唐昀所言不差,只是瞧着这人先前急得险些儿自己都跳了下去的样子,真怕他再脑子一热干出点什么傻事,只得在一旁接着劝:“关心则乱,唐兄的心情我能理解,只是唐兄切莫太过冲动,若是唐兄的同伴回来了,唐兄却有个什么闪失,那岂不是更糟……咦?”
话才说到一半,甄文远突然发现,远处似乎有个什么东西,正在向大船这边靠近,连忙拉了唐昀一下,伸手往前一指:“唐兄你看那边!”
唐昀定睛一看,他是习武之人,目力自然比甄文远好,这一看之下,顿时长出一口气,喃喃道:“可算是回来了……”
“那边的便是唐兄的同伴?”甄文远惊讶道,“这敢情好,唐兄你也不必担心了。”
唐昀定定地看着水面上那个起起伏伏,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身影,突然间想到了什么,转身向甄文远道:“甄兄,不知可否请回避一下?”
甄文远愣了一下,好在他也识趣,很快反应过来道:“既然唐兄不方便,那我就先行一步去看看那落水之人吧。”
“多谢。”唐昀向甄文远一抱拳,待甄文远带着随从走了之后,目光重新回到船下,只听得“哗啦”一声,伴着一阵水花,一个湿漉漉的脑袋出现在了江面上,不是苏鲤儿,还能是哪个?
苏鲤儿见到等在船沿的唐昀,也不意外,仰头向着船上喊道:“劳驾,帮个忙把我拉上去,今儿出来得太急,没来得及带绳子……”
唐昀一言不发地拿来一条绳子放了下去,苏鲤儿顺着绳子蹭蹭爬了上来,动作相当灵活,腰间还多了一个湿漉漉的油布包,没一会儿就站到了船上,随即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道:“可算是回来了,这一趟没白跑啊!”
唐昀沉默地看着她,没有任何表示,也不说话。
苏鲤儿对上唐昀面无表情的脸,才发觉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头,悄悄地瞄了唐昀一眼,小声问道:“怎么啦?”
唐昀依旧沉默地看着苏鲤儿,半晌,才叹了口气,道:“你还是先去换衣服吧,这一身湿漉漉的,一会儿着凉了怎么办?”
苏鲤儿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道:“无碍无碍,我这身体还不至于娇弱到这个地步,在外头站一会儿就着凉……”
她的话被唐昀以极快的速度截断了:“即便不会,你一个女孩子家的,弄得这般狼狈,若是让什么人瞧了去,名声还要不要了?”
唐昀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异常冷肃,和平日里的沉稳温和简直判若两人,语气竟是多出了一分不容置疑的强势之感。
“这……”苏鲤儿一下子也没得话说了,后知后觉地看了看自己身上,可不是吗,她刚刚下了水,一身衣服早已湿透,紧紧地贴在身上,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了一身曼妙的曲线,兼之一头长发同样是紧紧贴在脑袋上,看上去着实是有些……不像样。
只是……苏鲤儿抬头重新看向紧抿着嘴唇,视线牢牢锁定在自己身上的唐昀,有些纳闷地问道:“既然不妥,那你还死盯着我作甚?”
“……”
见唐昀的脸色一瞬间黑如锅底,一双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苏鲤儿讪笑了两声,果断地扭头就跑,一溜烟跑回了船舱里头,砰的一声把门给关上了。
见苏鲤儿飞快地溜走了,唐昀下意识地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脸上似乎有点热……
不一会儿,苏鲤儿又跑了出来,这时的她,已经整整齐齐地换上了一身衣服,除去一头湿漉漉的长发还未能恢复原状,苏鲤儿干脆就随意地将长发披散了下来之外,全身上下已经看不出她刚刚去水中走了一圈的痕迹了。
苏鲤儿蹬蹬地跑到唐昀身边,小心翼翼地看向他。
她看出来了,自己似乎把唐昀给惹生气了,这可麻烦了,这家伙管着自己的伙食呢,这要是不把人给捋顺了,回头这人克扣了她的伙食咋办?
唐昀可不知苏鲤儿作何想法,依旧是面无表情地看向她:“怎的这么久才回来?”
“我……我把落水的人救起来之后,在水里发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就追上去了……”苏鲤儿瞄了唐昀一眼,老老实实地小声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