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看完了。』
少女放下了手里的书,抬头看向窗外。
在她的身侧放着厚厚的几摞书,还有满地散落的密密麻麻全是字的纸张。
那是她看书的时候,所做的笔记。
而如今也都清晰地留在了她的脑海里。
有一只小雀儿不知何时飞了过来,停留在窗台,与她对视。
『啾啾』她伸手向鸟儿。
『你是来接我出去的吗?你也知道我在这里呆了好久好久了吧,每天都是你来看我,是不是已经认识我了呀?』
那小雀儿只歪着脑袋,看着她,却没有进一步的行动。
她只好自己起身走到窗台边。
窗外天空湛蓝如洗,远处是波光粼粼的碧潭和精致的庭园景色。
『这景致我都看腻了,该让荧惑那家伙倒腾倒腾了。』
『就每天都换换景致嘛……偷懒!』
『不就也是让他多费点精力而已。』
小雀就停留在窗台上看她靠近,也不避不躲,甚至还刻意在她伸出的指尖蹭了蹭。
『喂喂喂,没人在嘛?』她伸手敲了敲小雀儿的脑壳。
『该接我出去了。』
『我的大小姐,别敲了,我这边还没准备好呢!』
小雀儿突然变口吐人言,里面传来的是荧惑的声音。
她倒是一点都不惊讶,早就想着这种幻境中,竟然还会有不惧人的鸟?绝对有古怪!
之前忙着看书,来不及研究,现在终于解决了一桩心中遗憾,如今可要好好研究这小雀儿是个什么玩意。
『快快快,我现在饱读诗书!再也不用怕阿肆拿之乎者也耍我玩了!』让她等才不可能呢,『喂喂喂,你还在不在?』
她又伸指头弹了弹小雀儿的头——
『怎么不会说话了?难道被我打坏了?』少女低头端详这只小雀儿,只见它闭上了眼睛,就连翠绿的翎毛都耷拉下来了。
『不会是真的被我弄坏了?还是死了?这可怎么办呀?』
『喂!荧惑,你快来接我啊,你这只小鸟被我玩坏了!!!别告诉我,你还没弄好!』少女将小雀儿放在掌心,然后向窗外高喊,然而回应的她连回声都没有……
『完了……不会真的困在这里面了?』她低头研究着手心里的小雀儿,然后凑近——
『不如我就试试刚才看的一种急救方法吧,说不好还能拯救一下。』她继续凑近,粉嫩的唇瓣马上就要亲到小雀儿的尖喙的时候。
小雀儿突然睁开了眼睛,在她的掌心滚了一圈就飞到了窗外,然后变成了一个俊美小少年。
『你你你!刚才想干嘛????』荧惑涨红了脸,指着一脸得意的她问道,连声音都颤抖起来。
『哼,谁让你吓唬我呢!』她不满地嘟嘴,还转脸看向别处。
『我我我……我又不是故意的!你也知道这七重幻象是禁术,我要不是继承了爷爷留给我的家主之位,我都没机会学到这个东西……』荧惑也一脸气鼓鼓的,再配上他通红的脸颊,倒是显得更加可爱,这种效果也是让她更加得意。
『我不管,谁让你不马上接我出去,而且我的吻,怎么说也该是奖励!你竟然还嫌弃?』她偷笑,却还是嘴上不饶人。
『喂,你读的书里也有说过吧!七重幻象的每一重幻象里都会有个启动者的心魂阵眼,它会链接着外面的现实,是回去的通道!绝对不可擅动的!而这个小雀儿就是我的心魂阵眼,你这么乱碰它!不是我出事,就是你被困诶!』
『这么严重吗?』她不以为然,『难道不还是你这个启动者功力不够,七重幻象的心魂阵眼,哪有这么弱,我稍微亲一下就崩溃脸红?』
『算了算了,说不过你啦!』荧惑从天空中跳跃到了窗台上,『真烦,之前只有阿肆看书多,不好哄骗。如今你也读了这么多书,完了,我怕是要被你们两个玩死。』
『那就等你有后人了,就让他帮你开启这个幻象,你也进来读几年?』她盯着他看,荧惑能看出来她真的很开心。
『不要不要,我才坐不住,让我坐十年在这个破幻象里读书,还不如杀了我吧!』荧惑疯狂摇头。
『你也知道是个破幻象,什么时候把里面的风景换一换呗!十年面对着同样的窗外,我都要看腻了!!』她突然想起来自己最嫌弃这个幻象的一点。
荧惑思索了一下:『这个嘛……我还需要再研究研究,你也知道我现在还不太会用了。而且你这个要求听起来很费精力,好麻烦。』
『其实你就是嫌弃麻烦吧!』她有些生气的样子。
『好了,好了,你都要离开这里里。以后又不会再来了。』荧惑伸出手,『走吧,我带你出去。』
少女并没有马上牵他的手,而是转身看向屋内。
此时屋子内部的东西正在逐渐消失,她看着那一摞摞的书籍还有那一张张手稿,逐渐都变得透明,然后不见——
『再见了。』少女微微一笑,满眼的满足之意。
然后转身握住了荧惑的手。
『带我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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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在遇到清肆之前,从未意识过自己该去读书,那时候的她还是个找不到方向的『迷路之人』。
她从小就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从有记忆的日子开始,她便生存在一片冰天雪地里。
那是这片还未被命名的陆地上最北边的极寒之地,满眼望去皆是冰雪和寒霜,茫茫雪原之上很难看到活物的影子。
也正因此,这里纯粹而安宁,不会被旁人打扰,所以她的师父便选择了在此地修行,偶尔去雪原下的小村镇置换生活用品。
而后,她的师父便在那个小村落里救下了她。
听师父讲,当时她的父亲正要将刚刚出生的她扔进冰冷的河水里。
因为她被村庄的灵婆预言说是灭世之主,会给这片大陆带来无尽的战火与灾难……
虽然这里并没有太多人去信任灵婆的话,只是觉得一个小小女子以后怎么会搞出那么大的事呢?便只当成了一个笑话。
不过因为她的父亲本就重男轻女,在这种凄苦之地,只有多生些健壮的男孩儿出去做工才能保证一家的生活,所以她的父亲还是决定扔掉她。
偶遇这一幕的师父看着那婴儿模样的她,健壮可爱,哭声嘹亮,便出手阻止了她的父亲,用几头刚刚被他打死的雪狼换了她这个婴儿来做他的徒弟——
自此以后,师父也没有再去那个村落。
等到她长到了五六岁,会问师父问题的时候。
师父就把这件事毫无隐瞒地告诉了她,还带着她回到了那个村落中,想要带她看看自己的父母。
然而那个村落却变得奇怪了。
村落里的人全部都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了一片废墟。
师父带着她游走在村落的废墟之中,看到村落里的东西却还都井井有条地存在着,除了变得更加陈旧腐朽以外,就仿佛是上一刻还有人在此处生活一般。
所以说村落里的人,不像是搬走离开或者遇到袭击,更像是人间蒸发。
师父却只是看着村庄里的痕迹,良久没有说一句话。
只有她怯怯地去问:『师父,我的爹娘是不要我了吗?』
师父没有讲话,只是摸了摸她的头。
她继续说道:『反正我也不知道爹娘到底是什么,但是我会一直陪着师父的。』
她不懂,为什么当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师父的神情为什么会突然大变——
那一瞬间,她还不清楚,自己的命运已经开始走向既定的轨道……那是师父为她安排好的道路……
『以后,你就叫千栎吧。』她还记得自己在六岁的时候终于拥有了自己的名字。
千栎,是生存在此处的一种植物,它的树叶非常繁多,生命力也特别旺盛。只要有一点点适合它生存的土壤在,它就会努力扎根活下去……最终会长成一座很大很大的参天巨木。
『师父,是想要让我像千栎一样顽强生长吗?』小小的她抬头看着眼前的师父,这个一手把她带大的男人。
他看起来冷酷少言,但是她却一直觉得他像自己亲生父亲一般可靠与温柔。
父亲,那还是师父教给她的词汇。
可是,父亲到底是什么?
师父说那代表着可靠的爱。
其实直到现在她也不懂……
因为后来的师父对她越来越残酷……她才发觉自己一直生活在一场虚妄的噩梦之中。
『从今天开始,你便待在这洞穴里。』
师父在赐予她名字的第二天,把她带到了一个奇特的地方。
那是一个天然的牢笼,一个凹陷的谷底,四面的山壁覆满了冰霜,光滑无缝,没有可以攀附的地方。
她被关了进去——
一开始,师父扔进来的是兔子,让她去捉来充饥。她以为师父是想锻炼她的身手,便努力表现……
后来,师父扔进来的是雪狼,让她继续杀掉……好不容易杀掉了无数只雪狼,她已经浑身伤痕累累,但也的确身手更加敏捷,更加有力量,也如同一个小野兽一般。
再之后,便是更大的更壮的兽类。
直到……师父扔进来一个人类……
这怎么可以?可是她没有太多的犹豫,因为那个人类已经要对她动手了。
在无数的杀戮野兽的本能训练下,她学会了狩猎人类,甚至这要比狩猎野兽更加容易。
而师父扔进来的人也越来越多。各种各样的人类,有小孩,有老人,有健壮的男人和无助的女人。
那时候的她,已经不会思考对错,她只是遵循本能的野兽。
她也记不清楚自己手上沾染了多少鲜血。
最后的最后,师父放进来无数的毒蛇,她被簇拥的蛇群纠缠撕咬,她以为这次真的死定了。
却在某一日看到了蛇儿纷纷逃离她。而她的心中也留了下对于蛇类永远的恐惧。
而当蛇消失的那一天,师父说——
『你出师了,以后好自为之吧。』
并将她从谷底牢笼接了出来。
她飞扑过去想问师父为什么。
可是他就这样转身消失于风雪之中……
一句话也没有留下。
当后来的她再次回归人类的身份后,她发现自己对于世界知道了太少了。特别是当清肆告诉她越多,她便越觉得自己的无知。
她需要去学习,来让自己越来越像个人类。
直到荧惑说自己学会了一个新的家族禁术,可以让她在里面好好读书,她便兴致勃勃地答应了。
而现在如愿所偿,她觉得自己终于算得上是个真正的人类。
可是看了这么多书,她还是猜不到,师父对她的所作所为到底是什么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