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放亮了,希妍慢慢睁开了眼,但头昏昏的看不清东西,她摸着额头,有一点难受。
过一会儿,芸儿推门进来。
“公主你醒了,你昨晚喝多了,不省人事,卢将军吩咐我叫人煮了些醒酒参茶给你。”
“什么?不省人事?”希妍喘了喘气,一双珍珠美目很是睁吓。
“是啊!还是卢将军把你抱上床的。”
“啊?!那没……没发生什么吧?”希妍慌了。
“当然,没发生什么事啦,不过……”芸儿端来参茶,一脸天真烂漫地看着被窝里枕起身的希妍,嘻戏道:“你想发生什么啊?一个人跟人家喝得那么醉,嘻嘻嘻!”
“芸儿!”希妍嗔羞道:“卢将军是个正人君子,是人人仰慕的英雄。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真的吗?嗯?”。芸儿挤眉弄眼俏皮地笑道。
“当然了,不过昨天应该好难堪!”希妍不禁用手蒙住了脸。
“好了,不逗你了,快喝了吧!卢将军还在等你呢!”
“等我?”
“是啊!今天是中元节啊!卢将军说带我们到镇里逛逛!”
“哦,这样啊。”希妍喝了参茶,开始起床梳妆打扮。
“芸儿,我这妆会不会难看?会不会不合适?”希妍望着铜镜,左右打量,索问着芸儿。
“公主,你本身不用打扮就美若天仙了,现在一打扮就是天仙不如了!”
“芸儿,你什么意思嘛?”
“好了,你真的很漂亮啦!”
……
噔,门一打开,希妍就看到走廊楼梯口一位白衣长衫的高大男子熟悉的背影,青蓝色的苏绣龙纹从右肩斜下绕至腰侧穿回至前。他整个人威风堂堂,却深情地看着廊梁间的飞天彩画。听到脚步声,才慢慢低转回头。
看到一身桃色绫罗襦裙而又分外窈窕的希妍梳起了流苏髻,插上碧玉步摇,耳际留出的发束柔顺地搭在胸前,天松露出一湾浅笑,酒红色的阳光下,他的笑颜显得灿烂而温暖。
“郡主酒醒了?”天松打趣道。
“让将军见笑了,昨晚希妍……”希妍脸上泛了红晕。
“郡主好酒量啊!”天松岔开了希妍的尴尬。
“哪里哪里,将军才是。”希妍微眯了眼有些尴尬地趣笑。
“今日七月十五中元节,正好我要去买些祭品,一起走走?”
希妍点首以应。
古朴的老街巷熙熙攘攘,吆喝声交相起伏,各色商品琳琅满目,新鲜的果品、各种冥祭品、各色漂亮的灯笼……还有郎中先生、算命先生、异域巫师、风水阴阳师,还有戴着面具身着奇异服饰的面具商罗列着千奇百怪的面具。
天松负手信步在前,不时介绍一些东西,尽管希妍大多知道。走到一个胡商的皮毛摊前,希妍被一具雪地银狐的茸松皮毛所引目,她静静地停在那里。天松见她伸出颤巍的纤手,小心地去触碰它,目光里是那样的怜惜。
“怎么了?若是喜欢的便买下来吧!”
希妍黯然神伤地摇摇头道:“不,你看这只小银狐多可爱,可惜尚不成熟就被……我是心疼它啊!”
希妍看向毛皮摊后面戴着白皮帽的卖家,竟是个黑发碧蓝眼的混血儿,不甚很高也是快成年的样子。
希妍恳切地问道:“卖家,你这些皮毛是哪里来的?”
男孩胆怯着有些嗫嚅。
“别怕我们没有恶意,如果你说清楚,我们也许会买的。”天松解释道。
他犹豫再三还是一五一十地讲出了由来,原来他父亲是波斯的贸易商,母亲是灞陵人,半年前父亲在战乱中丧命,母亲也因此落下病,每况愈下。他只好接过父亲的生意,倒卖皮毛为生,这只幼银狐是他与父亲在雪地里从野狼口中救下的,但它最后还是不幸死了。以后这就成了他对父亲的念想,如今却只能卖了给母亲治病。
“想不到这年头,人命比起这狐命皆是可怜!”希妍摇了摇头叹道。
“芸儿拿一百两银子给这个孩子。”少年看到芸儿把一大锭银子放到他手里感到十分的诧异。
眼看着他们就要这样离开了,他立马取下银狐皮毛,跑到他们的去路前跪了下来,向希妍双手递奉上那洁白如雪的银狐茸毛。
“这是你父亲给你的,我不能要。”希妍俯身要扶起这个男孩。但他摇摇头,执意不肯。
“算了,希妍你就收下吧。不然他也不会收银子的。”听天松劝道,那男孩恳切地点了点头。
“小兄弟,我看你有情有义,眼下秋后转凉,你做这生意也不容易,不如到我府中做事,你留下地址,我差人接你与你母亲到长安,会找好郎中给你母亲看病,不会亏待你们,你看可好?”
“谢谢大人,谢谢夫人!小人感激不尽,感激不尽!”说完连连叩首。
呃,天松和希妍脸上顿时泛起红晕,不好意思地相望一眼又很快别开了脸。
“嗯嗯,感激就不必,小兄弟别乱叫就行了。”天松扶起了男孩,小声地说,“人家哪里是我夫人啦?”希妍听了脸颊更是窘得绯红。
这一切都被斜对面的一个人默默所注意,她闭眼冥思,突然像察觉什么似的,凤眉挑动挣开了眼。
当他们行过面前,女扮男装的她晃摇着风摇玲,念喊道:“易经卦象,紫微斗数,占卜吉凶,知命改运!”她目光一直盯着希妍,天松起了疑,瞥过去看了一眼。
“诸位留步,请留步!”听到喊话,希妍她们停住了脚步看去。
“方才小人见诸位善举,暗自算了下各位运势,不知可有兴趣否?”
天松首先在摊桌前坐下,拱手道:“愿闻其详。”希妍便也坐了下来。
“这位小姐当真气度不凡!气宇丰懿,眉清目秀,四方雅正,人中匀美,堪称天仙下尘,其命非凡,但泰极否来,恐有非常之劫,幸又命中见吉星,运势当有化际。”
“至于这位官人,眉宇轩昂,人中至正,官运亨通,但生辰命星主天狼正中,主战乱,因而必定命中多劫,有言是:三分命,七分运。二位因缘际会,能否善终,且看你们的造化了。”
“那么我呢?”芸儿摸着小辫子笑嘻嘻地想凑热闹。
“你,”女卜卦师笑了一笑道,“你富贵不愁,命有如意郎君,但就看他中不中意你了。”
听了这话,芸儿犯了气,“什么叫我如意之人不中意我啊?这么会有这样的事嘛?”
“嗳芸儿,谶讳之事,本是玄奥,万一就一语成谶了呢!”希妍竟跟芸儿开起玩笑。
“公主……”
“多谢阁下指言,天松理当答谢。”天松准备结账走人。
“哎,我是看这位小姐面善,顺便做个善事而已,不用客气。”她伸出手挡拒了天松。
“阁下美意,希妍心领了。”说完希妍与天松同行了拱手礼。
“九天玄女,修罗神尊,无忧仙姑,佛莲玉子,天啊还有,掌尊师父!竟都来了,有意思有意思……”女卜师看着希妍他们离去的方向,摇头晃脑地锊着假白胡子暗自嘀咕。
“喂,你算不算命?嘀嘀咕咕半天。”她正在兴头却被人打断,不由得无名业火起。
“你算什么东西!本神官是谁想看就给看的吗?滚一边待着去!扰我清静。”
“蛇精病吧!”
之后,希妍天松他们一起吃了这里有名的酱烧烤鸭(中元节吃鸭的习俗寓意压惊),而后各自买了祭品给在灞陵墓园的亲属上了坟,回来时希妍特意买了几盏河灯。
回到客栈临别前,希妍回首对天松道:“今晚戌时,将军可以到灞陵河边一起来放河灯吗?”说完提起手里的河灯示意。
“天松却之不恭。”希妍点点头,回了房间。
中元夜的戌时正是热闹,小镇的河边挤满了放灯的人,一时间的灞河像极了一条火焰长龙匍匐在这片千古大地上,昭示着生命的希望。
希妍将灯轻放到水里,轻轻一推,在胸前双手合拾,目送着它往河中央飘去。
她站起身轻叹了一气对天松道:“古人以为,陆为阳,水为阴,将点燃的河灯放在水里就可以向亡灵传达思念与祝福。每次放灯的时候我就会想起我母亲的笑容,依然是那样的美丽。你也有很多话想对尊夫人说吧?呐,给你!”她将莲花河灯递给天松。
天松小心地接过,望着河中央一步步走到河边,蹲下单膝跪地,轻轻将河灯放在水里,并没有推动,只是默默地看着。一会儿才开口道:“玥玲,你安心地去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终有一天我们会再见的,到时候我们谁也不要离开谁,好吗?”
希妍望着天松殇情的背影,不禁鼻尖一阵酸楚,眼眶一下湿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