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希妍册封以来,家中贺帖拜礼接二连三,拜贺攀附之人谢之不绝,希研不胜俗事琐屑,心中抑郁更是难遣,所以跟父亲要了几天假,她想趁自己还未永远离开之前,再看看这个长安故里的容貌风情。
长安在唐朝的时空里,可谓是芳华正茂,容光焕发。这个繁荣开放的都市确是时代的骄傲,这里已经有了大规模的商贸中心——西市。西市商贸纷繁,尤其是胡商的出现令长安很富有异域的情调,大量邸店、房舍、客院的出现,与一大批充当中介人的牙子(即市主人)的出现,还有作为商人同业组织——行的出现,构成特色的现象,至开元年间达到巅峰,从而使长安西市一跃成为当时举世国际商贸中心。
但是繁华的尘埃也是寂寞滋生的土壤,越繁华的地方越有浇不灭愁寂,如果找一些词形容希研此刻心里的景象,那应该都是繁华的反义词吧。
“公主我们要去哪里啊?”坐在希妍旁边的正是希妍的表妹与闺蜜杜芸儿。
“云闲不为天高,为无以为根,我都快是一个没有根的人了,去到哪里又有什么不一样呢?”希妍仿佛身心俱疲,言语间不带一点欢笑。
“公主,无论怎样你永远是芸儿的好姐姐,永远在芸儿心里。”
“谢谢你,芸儿……”两人彼此依偎着,希妍把头贴在芸儿的肩上,心里舒服多了。如果说女儿家有什么比男儿家幸运,那应该是她们一生可以有三个值得依靠的人——生养之人、托付之人、还有慰藉之人。而第三者有时显得更加难得,希妍与芸儿彼此无疑都是幸运的。
马车迎着太阳升起的地方一路东行,远离了皇城,远离了市集,当繁华落尽,剩下的才更多是自己吧。
不知不觉她们已经来到了灞水河畔。微风轻轻,长河悠悠,水波潋滟,朝阳下的灞河好像一个俊朗的青年。
希妍与芸儿搀扶着,踏走在两旁长满芳草的曲径上,一路上时或有相间的绿柳林。
“芸儿,近来你的诗词境界可有提高?”
“姐姐是要考我吗?”
“考是考不出境界的,诗由兴起,歌由心生,你现在自然而然去吟一首试试。”
“好。嗯,”芸儿左手搭在腰后,放远望去目极四野,她轻轻抬起右手感受风的气息,“青青河边草,绵绵思远道。远道不可思,宿昔梦见之。梦见在我旁,忽觉在它乡。”芸儿念着念着语气黯然,只差声泪俱下了。
“好芸儿,你化用女眷对丈夫的相思之情,来表达日后因与我分别的姊妹思念之谊,化用后锦鲤传尺素的故事又有了新的内涵,芸儿谢谢你的丹青尺素,我收到了并且会好好珍藏。,很好你已经知晓化境啦!”
“那是你也不看我是谁带出来的,所谓近朱者赤嘛!”芸儿也转颜俏皮了一下。
……
乐游原上,要离别的时光总是这般想要挽留,而越挽留就越是不舍,转眼暮色渐合,河道上的夕阳通红而不炎热,在接天的水面上娇滴滴的像一位依依惜别的女子。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啊!每一个地域的夕阳都是不一样的,而这里满满都是我的不舍啊,芸儿你闻到乡土的味道了吗?我闻到了,只有离别的人才更懂得这种的味道。”
“捧一把黄土珍藏吧!以后水土不服的时候放一点到水里可以缓和,还可以解解思乡之苦。”
“好,好,芸儿我们去灞陵!”
马车在夕阳最后的照拂下开动了。
杳杳黄昏后,她们已经到了灞陵古镇。说起汉唐,除了谈及长安,还少不了的头角儿便是灞陵了,如果说长安是诗画里的太阳,那么灞陵就是诗画里的月亮,无论少了哪者,唐朝的天空都将黯然失色。
河道边有很多不甚大的酒家,满处的酒香让灞陵的空气氤氲着几分豪气。最受欢迎的酒家要数灞陵桥边的了,那是朴素的贵族之地,也是风雅的学士之地。
“哎你们知道当今骠骑大将军卢天松的奇闻吗?”一群侠客少年郎在酒桌上摆起了龙门阵。
“那是当然,他十来岁就熟读兵书,二十来岁就履立战功,其神勇少有人可比啊。”
“是啊,这次回纥围困幽州,他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啊!”
“嗳,光是勇算不了什么,将在谋略,他先围魏救赵奇袭回纥后方让战场有了缓和之机,更是一路设伏打击追兵与援兵,弄得回纥不敢轻易追击,战事胶着,他又提出放下一城一池的得失诱敌深入,最后一个大反攻打得回纥措手不及。有如此谋略,当真是不世出的奇才啊!”
“这样一个位极人臣的人,难道就不怕引起朝庭的担忧吗?”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却在这时出现,扫了一众人的兴。
走到楼梯的希妍见那公子出言反常便起了好奇,停下问道:“这位公子,可贵之人自有可贵之处,卢将军与当今皇上本是一起长大的义兄弟,何出反目之言?”
这个高挑的公子哥站起身朝希妍走来,昏黄的灯光丝毫没有掩盖少年郎的清奇俊秀,白皙的皮肤如邢窑白瓷一般无暇,好一个玉面书生胚子!
他走近希妍,收起诗画描绘的精致罗锦扇,优雅地行了一个拱手礼,然后弯腰将头慢慢贴近希妍的面前,语气虽缓却冷得有些犀利,“一山难容二虎,江湖里有兄弟,但江山里就未必了,大唐不就是从父兄手里挣过来的吗?”最后一句话说的有些渗人,希妍不禁为之一惊。
“哈哈哈,小生说笑,小姐莫要见怪,在下告辞。”说罢,他开扇拂袖而去了。
希妍望着这个书生公子的背影,深谙他不是个简单的人。
人定已过,月悬星汉,希妍披上披肩,和芸儿出去夜游。搭乘一叶蓬舟,顺水而下,晚风清扬让人很舒服。飘了一会儿,间或扬起杳杳箫声,渐近了,箫声悠扬而有顿挫,再近些,希妍闻得箫声时而如怨如慕,如泣如诉,时而感慨意重,时而怆然悲凉,希妍被箫声吸引了,听得有些入迷。
船荡至一处汀州小半岛,湖中央柳林的凉亭下,一位白衣男子对着倒映水中的月轮吹奏箫歌。
“箫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秦楼月,年年柳色,灞陵伤别。
乐游原上清秋节,咸阳古道音尘绝。音尘绝,西风残照,汉家陵阙。”
当希妍不自禁地唱吟完李白的这首《忆秦娥》,箫声也渐渐低没了,吹箫之人恰是那个书生。
“不好意思,扫了公子兴致,请见谅。”
“年年柳色,灞陵……伤别。姑娘本就是月夜下的那道柳色,又何有扫了兴致一说?”
“公子果然不是一般人,小女子幸会了!”
“能看出我的不一般,姑娘又岂是一般人?”
“公子讲话真有趣!”一旁的芸儿也不禁开了赞口。
“相逢即是缘,何不上岸闲聊一席,也不枉了这皎皎月光、凉凉夜色。”
“那,恭敬不如从命了。”
“好的!”芸儿雀跃得未等船停稳就跨上岸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