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鬼物所图,无非是爱恨情仇怨,我说的无所图便是怕它图谋得更大。”
“眼下唯一知道那鬼物底细的便是蒋旭,可他至今未醒……”
话未说完,就被流荒急切地打断:“你刚才说什么?”
覃沐神情有些不解:“我说知道那鬼物底细的只有蒋旭……”
“蒋旭,”流荒的眼睛亮了亮,“我真是糊涂了,怎么将这茬儿给忘了。”
“殿下在说什么?”
流荒转脸对他说道:“你现在立刻去一趟地府,查一查蒋旭生前是什么身份,都与谁人接触,又发生过哪些事端,将人数逐一排查,此事牵扯巨大,查起来必然不易,你让子媆与你一道同去。”
“属下明白。”
覃沐走后,流荒伸出手来掐了掐眉心,神情有些疲惫。
因为鬼物的事情,一连数天她都没有合过眼。
真是在人间呆的久了,身体的各部分机能都开始退化了。
蒋旭受了魂伤,虽不至于当场魂飞魄散,但若不是覃沐及时赶到,恐怕也……
那只鬼,为何要伤了蒋旭,是因为蒋旭拦了它的路,还是……在为蒋旭开脱?
流荒除了荒鬼,很少能真正去信任谁,蒋旭算一个她比较信任的,但是,若蒋旭骗了她,她会做出什么事,自己也不好说。
流荒伸出手指放在唇边咬了一口,她体内为数不多的血液慢腾腾地从指尖上冒出了一滴,翻手之间滴进了蒋旭的眉心。
她极少动用体内精血,当年铸剑惊弭时用了一滴,给青衣唤汝之时用了一滴,再一滴,便是现在了。
郢都照常没有任何一点异动,流荒心里突然一阵厌烦。
十几万年以来,少说也有一半以上的时间,她的精神都十分紧绷,身处高位,心中所虑之事自是普通人所不能想。
她要考虑的不在个人,而是整个大荒。
这种状态她早就已经厌烦,但无论多么不想继续这种生活,危难之时,她总会毅然决然地挺身而出。
有的时候,她也会觉得可怕,像她这种特殊体质,一次次的死亡和新生不过是在重复,大荒有难,她一马当先,大荒无难,她还需谨小慎微。
纵使她游走于轮回之间,她还是未能看淡生死。
对待生命,她向来心中怀着敬畏,向来总会手下留情一番。
生命真是可怜的小东西,她时常这样想。
又等了数日,覃沐匆匆赶来。
她问:“有何进展?”
“殿下,蒋旭是前朝皇帝亲卫。”
流荒眉毛微拧:“继续说。”
“蒋旭自小练武,被选进了羽林卫,后来便成了皇帝亲卫,国破之时,为护皇帝而死。”
“只有这些?”
“蒋旭不喜说话,从小父母双亡,除了前朝皇帝,并无亲密之人,其他人都被排查在外。”
“没错,我是阿昭的亲卫。”
覃沐与流荒纷纷转头向床上看去。
只见蒋旭惨白着一张脸说道:“阿昭便是逃出来的鬼物。”
“你醒了。”
蒋旭吃力地想要从床上爬起来,却被流荒抬手轻轻止住:“你身上有魂伤,躺着说吧。”
“谢过殿下,”蒋旭眼角恍然划过一道泪痕,“我爱阿昭,之所以选择不去轮回留在冥间,是因为我爱他。”
流荒与覃沐似乎对这个答案没有表现出多么吃惊。
“眼泪对魂体有害”,覃沐徒手变出一方帕子,给他往脸上擦了一把“你确定要哭着说完这段往事吗?”
“多谢覃沐将军。”
“不妨事,他伤你不清,仔细着自己的魂体。”
“阿昭……不是故意要伤我,是我拦了他。”
“他已不属于阳间,而你身属阎罗殿,拦他正常。”覃沐道。
蒋旭眼睛看向流荒:“此事,多谢殿下。”
“别着急谢我,我只是隐瞒了他出逃之事,并未说过,会饶了他。”
“我知道……但阿昭是个好人,他……”
“蒋旭,”流荒正色道:“他现在非人,已经不是你的阿昭了。”
“这个吗?”蒋旭眼里氤氲起一层雾气,“我不在乎……”
覃沐将那一方手帕盖在了他的眼睛上:“都说了眼泪伤身。”
“你告诉我他想做什么?祸乱天下?找当今皇帝报仇?继续当他的皇帝?”流荒问道。
蒋旭眸子里的光瞬间暗了暗。
阿昭想做什么他心里清楚,可他却不清楚他会做到哪一步。
紧接着,蒋旭眼里聚齐了一道期冀的光忙:“殿下,是不是……只要阿昭还未伤过人,您就可以饶了他这一次?”
“蒋旭,你整日待在地府,出逃的鬼物会有什么下场你比我更清楚。”
“可殿下既然愿意向地府隐瞒此事,为何……”
“蒋旭,”流荒说,“你要明白,我替你隐藏他出逃的消息是为了你,不是为了他。”
“殿下,阿昭他是个可怜人……我一定会把他找出来,一定会好好劝他放下心中执念,殿下放过他吧,求殿下放过他吧。”
“你这么说话,是在怨我狠心吗?”流荒十分不悦。
“不是,我不是在怨殿下。”
流荒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你就算将他找出来了又如何,他若是那么容易就能被劝服,又哪里会逃到人间。”
蒋旭低着头没说话,“啪嗒”一声,眼泪掉落在了他手背上,手背那块皮肤立刻就被灼烧得红肿了一片。
覃沐急道:“眼泪现在对你魂体有害,怎么就是不听呢。”
“我……”蒋旭扬起脖子看着流荒,哽咽道,“求殿下了,放过他吧。”
流荒见他这幅样子,心里顿时就“腾”地一声升起了一把怒火:“你是在拿你自己威胁我?”
“殿下,蒋旭不过是个在阎罗殿里打杂的小喽啰,怎敢自视甚高?”
“你想清楚了,现在不是我不肯放过他,是他自己不肯放过自己。我愿意渡他一次,他却偏偏不选择这条路,除了送走他,我不知道哪里还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殿下,阿昭不是不听劝的,他只是一时被仇恨迷了心窍,你相信我…我一定能劝他回来的。”
“他若是肯听你的,何至于出这么重的手将你伤得差点魂飞魄散?”流荒有些心痛,“蒋旭,你醒醒吧,他已经不是曾经的阿昭了,现在他只是一个被仇恨蒙住双眼的疯子,他……他早已不认你了,蒋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