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不了书房竹椅的冷硬,她干脆让小仙童找来一张小木几,搬到了塌上,就坐在塌上画符练字,累了就躺一会儿歇歇,到饭点了就去吃饭,吃完饭回来继续画,日子悠闲惬意。尤其,隔壁住着的那个讨厌鬼不曾来打扰,令人心情舒畅。
这天她抄完书吃完饭从外面散步回来,行至房门前眼角瞥到隔壁屋子,依旧是房门紧闭,烛火通明。心想这个人还真奇怪,素未谋面就有些针锋相对,如今又接连几天不露面,晨起夜寐也不见声响,真是令人费解。
“这就是你这一个月来抄书的成果?”塌上端坐着的人正验收着她这几日的功课,面露不悦。字是好看,但是符画得四不像,进度十分缓慢,一月过去了,一本都未抄完。
“你要吓死我啊?”梅妆回头,被临沅吓得心跳加快,她捂着心口进了屋,皱着眉给自己倒了杯水,“你又没说什么时候要抄完,我还以为这三个月你就让我抄这两本书完事呢。”
“你倒是想得美。”临沅不怒反笑。
“想想倒也真是挺美的。”她喝完水才正眼看他,“师兄过来有何指教?”
“本来是想给你分派个新任务的,但是这区区两本符书,居然如此费时,不提也罢。”临沅放下抄本,就要离去。
“慢着,说走就走,师兄想得美。”梅妆将桌上的纸张拿在手上,自己翻看了几张,鬼画符确实难以入眼,可是有什么办法,她的伶俐都用在别的方面了,画画专长一点没有。“这功课,你收不收它都是这样了,师兄与其跟我较劲,还不如直接给我指点个捷径,顺便说说下一个任务是什么。”
“修仙练道有何捷径?你以为像你一样自带神力出生的神仙能有几个,更遑论凡人修仙,那必是日复一日的苦练。若有捷径,那不是人人都可成仙?”临沅看她星眸流光,嫣红染颊,心中蓦然一动,手指微痒。
“成仙有什么好?前仆后继的。”她瘪嘴,还不忘翻了个白眼。
“那成仙又有什么不好?”
“仙界规矩颇多,毫无自由可言。就算松懈如我梅氏一族,那也是有自己的族规戒律的。凡人觉得成仙后就可以跳出那些框框条条,还不是又跳入另一个框框。若让我选,我是不愿成仙的。话本里都有说:只羡鸳鸯不羡仙。”
“话本?”临沅挑眉。
“额……就是凡人编写的故事。我族妹游历凡间的时候给我找来的。师兄您要看吗?”
“敬谢不敏!”
“师兄,我能再问你个事吗?”梅妆见临沅难得没有挑她的事,想跟他来个和解,毕竟多个朋友好过多个敌人,好歹她还是个上神,不能拿身份来压人就算了,天天吃瘪有损威严,也不是她一贯的生活作风。
临沅不语,只是看着她。这已经给了她莫大的鼓舞。
“我是想问师兄,是不是我家里人交代了什么?不然为何初见时还好好的,一转眼师兄就要针对我呢?”
临沅蹙眉,“我不曾针对任何人。”
“不可能!你看你偏要跟我住一处,还罚我抄书。我以前天天在家被长老罚抄书就够惨了,到这儿还要抄书。”
“我怎么听说你从前在家不曾好好上学,闹得族中学堂鸡飞狗跳?”
梅妆讪笑,真是坏事传千里,声名远播。
“纯属诋毁。”
“我并无针对你,但是既然梅岭上神将你交托于灵霄殿,我作为你的师兄,就有责任照看好你。神符术是每个入门弟子都要学习的,你这神符若画不好,以后想在归炎山传送个信件都做不到。”
“没有什么神鸟飞禽帮忙递信的吗?”见临沅摇头,梅妆顿时苦了脸,“我还答应我娘安顿好了就给她写信报平安,答应我爹爹要在信中为他说好话,这下糟糕了。”
“那这符书你还抄吗?”
“抄,我好好抄,我就不信我堂堂一上神,还搞不定这鬼画符?”梅妆痛定思痛。虽然很想在三个月后的考试上被刷下来,这样她就可以打道回府,可是这么被扫地出门有些丢了上神的脸面。她嫌弃地翻了翻之前自己描摹的符画,愤恨地揉成一团丢了出去。
临沅暗笑,不动声色,端着茶水静坐一旁。果然,特别人就得用特别的教授方法,梅氏一族看来并非不知道如何教授梅妆,而是舍不得用此法。毕竟是千呵万护出来的姑娘,更别说梅氏一族那些极其护短的老上神。
“哎,对了二师兄,你刚刚不是还说有什么新任务要交予我吗?快说快说!趁我现在还有心情,晚了你说得再好,我都不乐意接你这任务了。”梅妆看着他老神在在的样子,心里有些气闷,想着既是有心求和,也不好再跟他纠缠顶嘴。
“无霜峰侧峰有一山谷,谷中养着各种奇珍,或飞禽走兽,或奇花异草。近日伺候奇珍的仙童被其中一只小兽咬伤了,谷中之物无人看顾,师父令我前去看顾,我想让你跟我一块儿去。”
“这任务听着简单,可居然需要劳烦到你这位大神,我瞧着不是什么好事情。”
临沅知她机灵,也不多做隐瞒。
“咬伤童子的小兽并不是从小在谷中饲养长大的,而是近日从外而来,无人知它样貌,是何能力。按说本派仙童虽不是门派正规弟子,但多少也习得几成仙法,却能被轻易咬伤,可见此兽不是俗物。”
“所以我们不仅是去看顾,还是去探险?”梅妆被提起了兴致,顾不得画符,连着追问。“那师兄可有所准备?万一是个什么厉害的呢?我法术平平,可对付不了。”
“你也知你法术平平?”
“这个我可有自知之明了,不然也不会听从家里吩咐到归炎山拜师啊。就是还得看三个月后的考试,万一还是入不得师父法眼,那我也只好打道回府,继续去祸害族人。”
临沅嗤笑,说得还挺有道理的。
“有我在,不会让你过不了关,然而,此次进谷,你须得事事听我吩咐,不得擅作主张。”
“自然自然。我的小命挺重要的,自然不会轻举妄动。”梅妆笑着点头,下笔如有神,画起符来也比前几日顺溜,“师兄你看,我这符画得还可入眼?”
“确实比之前那些顺眼得多。”临沅将茶水饮尽,起身,“如此你便继续将符咒描摹好,明日我便来取。”
“明日?”梅妆惊得笔都掉了,跟着起身追上去,“师兄您老人家是在开玩笑吗?这么厚一本,我明日怎么可能描得完?”
“我记得我已于一个月前便将功课布置下去了。”临沅将目光放在了他被牵扯住的袖子上,那是她娇嫩白皙染上墨汁的手。
“可是之前那些你不是都看不上眼吗?我才说重新画的呀。”她委屈地辩解,刚说和解,片刻功夫又开始刁难她,偏又说不过他打不过他。
“你什么时候画完,我们什么时候走。”他将目光放至她脸上,意思不言而喻。做任何事都要循序渐进,符术都未学好,进了凶险之地,要往外传个信都没法。
“确定要如此?”梅妆噘嘴,面带凶色,想要威胁一番。
“确定。”临沅言语笃定。
“好。很好。”梅妆咬咬牙,转身之前硬是鼓起勇气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还以为你今日不针对我,还跟我好好说话,必是想跟我和平共处。谁知道说到这儿,你还是要刁难我。”
“作为师兄,我督促你学业,也是刁难?我带你入艰险之地,要你巩固仙法用以保命,也是刁难?”
“你说什么都对,我说不过你。”
真是气人!偏他说得有理。梅妆恨恨地皱着眉头,再不搭理他,回到桌前拿着笔图画,下笔的速度却比之前快了许多。
临沅再不言语,笑着步出了她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