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霞镇是这大漠边上规模还算不错的小镇,往来商旅多于此整顿补给,每逢傍晚时分,此处落霞最好,故名云霞。
云衣同皇甫老祖到此时却是清晨,边疆苦寒,二人埋头赶路,谁也不愿耽搁。
用完早点,二人才算缓了精神,走了两天,也总算是吃了顿顺心的饭。
“怎样,听说这云霞镇云霞最好,看一看再走?”
方用早点时,早点铺的伙计知晓他俩不是本地人,便将这个云霞奇景推销了八遍。
皇甫老祖闻言竟乐了,“年轻情侣携手同看的东西,跟我一个糟老头有什么好看的?”
“庸俗!”云衣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天地气象,凡人只看得到浪漫,你我修士,当从这壮阔之后领悟更多。”
被云衣一个后辈教训,皇甫老祖倒是不气,而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看不出来,懂得挺多。”
“是想得挺多,”云衣纠正道,“我要是懂,早飞升了。”
“那你说来听听啊,你都想了些什么?”
“我想大概修为不是飞升的唯一条件,或许还有些其他的。”当下云衣竟也不隐瞒,悉数吐露,反正是些无中生有的猜测,隐瞒也毫无意义。
皇甫老祖难得的没提出质疑,反倒陷入了沉思,良久之后,缓缓开口,“我想,这或许就是圣言石的意义了。”
“是啊,”云衣赞同地点点头,“但那东西,也是凭运气的。”
“不说这个了,”这些遥远的事情,多说无益,“找家客栈吧,就照你说的,不管有没有用,总要先试试。”
落霞,是要到城墙上看的。
云霞镇四周空旷,傍晚时分站在城墙之上,远远地望着大漠的方向,看那红如血的落日一点一点沉进地平线。
那天的云尤其多,被落日染上或深或浅的颜色,云衣远远地望着,太阳已而沉下去了,而那余晖却亦足以将漫天云翳染色。
太阳,是火道的极致,阴阳两济,万古不灭。而当它落下,其光亮近及云翳,远及明月。
这可以是火的另一种存在,云衣脑中有一抹光亮闪过,光与热构成火本身,既然热可以传递,那光亦可以。
不仅仅是照明,可不可以以火焰为本体衍出另一发光体,或是以火焰为本体衍出另一发热体,这意味着将火的特征与火拆离,如若可行,那火焰或可遇水而不息。
云衣有些激动了,水克火,这是五行之道,所以一切的反克制都是对于天地法则极富价值的探索。
皇甫老祖看出了云衣的激动,却不知她为何激动,他看了许久这落日云霞,美则美矣,却实在没了悟出什么。
不过他也没问,机缘悟道是各人的造化,他不能干涉。
大概自那场丹会以后,亦或是更久之前,皇甫老祖便已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云衣不会再回东齐了,她自那出来,本也就没再打算回去。
但这种认识竟没让他生出丝毫被利用的愤怒,他竟觉得云衣是对的,东齐一隅,不该是她翱翔的天空。
叹了口气,皇甫老祖深觉自己大概是魔怔了,他是东齐皇室老祖,此刻,心却偏向了一个外人。
一直到天边的最后一点红也消了,云衣才回过神来,待她缓缓转身,背后是漫天星子。
“这幅场景,该唤来一个画师描下来的。”皇甫老祖喃喃自语。
“什么?”云衣没有听清,反问回去。
皇甫老祖却只是摇摇头,“没什么。”
这种边陲小城不禁夜市,是以云霞镇的夜也十分繁华。
云衣背手走在街上,十分闲适也平白生出几分巡街的感觉。
街边是卖些零散玩意儿的,有灯具,有首饰,亦有小孩子的玩具。此时还不算深夜,叫卖宵夜的亦多。
“东齐的夜景也是这般吗?”
皇甫老祖没想到云衣会突兀地聊起东齐,当即一愣,而后叹了口气,“深宫之中,何以知道东齐的夜景啊。”
“也是,”云衣说着笑笑,“我与老祖,皆是不食烟火的人啊。”
皇甫老祖听出了云衣言语间的调侃,却不甚在意,他是真心喜欢这人间烟火气,那宫墙之中,哪还有什么人情可言。
“老祖,还打算回东齐吗?”这话云衣问的没有丝毫犹豫,她觉得时机到了,皇甫老祖已是不那么执着地打算将自己带回去了。
“你什么意思?”皇甫老祖警惕地看着云衣,他打不打算把她带回去是一码事,这小妮子还打算不让自己回去了?
“随口问问啊。”云衣饶有兴致地左右打量着路边的小摊,仿佛刚刚真的是在不经意的聊天。
“我是东齐的皇室,那是故乡!”
“求道之人,是不理会这些俗世因果的,”云衣笑着扭头看皇甫老祖,“老祖道心不坚啊。”
皇甫老祖此时面色已有几分严肃地看着云衣,“你今天,有些得寸进尺啊。”
云衣哈哈一笑,不反驳也不多做解释,只是一笑,将问题糊弄了过去,“老祖饿吗?”
“不饿,但可以喝杯茶,”皇甫老祖显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云衣,“然后再好好聊聊。”
没去费心找什么茶楼,两人就近找了个茶摊落座,路边的茶摊,只勉强够一润嗓子,若说品质,那是大大的奢望了。
“其实我一直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坐在茶摊上,面前的茶碗皇甫老祖碰都没碰,“你连个师父都没有,是怎么学会炼丹的?”
我有师父,云衣在心里小声反驳,我师父可厉害了。
面上却是云淡风轻地一摊手,“天赋异禀吧。”
皇甫老祖没有理会云衣十分欠揍的表情,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民间传说,这世上有些人能带着记忆转生,便是你吧?”
这几乎已经八九不离十了,但云衣却还是那副让人猜不透的神情,只是笑。皇甫老祖本也没在等云衣的答案,他既问了出来,心里已有了答案。
“我只是好奇你前世是怎样的人,有这手丹技,应该也不是籍籍无名之辈吧......这也不能说吗?”
不是不能,云衣在心里默默回应,是我说了你也不知道。
“老祖怎么想起说这个了?”云衣觉得她要拿回对话主动权了,再这么进行下去,有些危险了。
“没什么,随便聊聊。”皇甫老祖端起茶碗抿了口茶,又颇为嫌弃地放下。
“气氛过于沉重了啊,”云衣尽量让自己语气轻快一点,“这可不像老祖的作风。”
“人老了,总有些胡思乱想,”皇甫老祖似乎有意规避这个问题,招手唤来伙计结了账,“走吧,今夜之后,再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