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鼠眼男名叫梁晃,是个典型的无业游民。
可既然他能时常出没于花街柳巷,还能偶尔讨讨别家妇人的欢心,那他必然得有自己赚钱的营生。
而他独到的维生本领便是靠为清廷的在港密探充当线人,这样既满足了衣食住行的花销又足以充盈他的嫖资。
可这酬劳虽不低,但搜集线报却是个既耗体力又费脑力的功夫活,因而他那双贼溜溜的眼睛观察周围人事极为仔细,任何的风吹草动都足以令其浮想联翩个把时辰。
昨个凌晨,梁晃出门瞥见了洛景枫袖口上沾有血渍后,心中便疑云顿起,打量再三的他自那一刻便决心对对方的一切举动格外留意。
见其进了盥洗室本想偷听里面的对话,可不知是何原因,门后来却被锁上了。
而今日午饭归来后,他又见凌鸾粲笑着给这可疑的小青年拿了件换洗的新衣裳,还跟对方分享食物,因而心中更觉万分好奇。
梁晃认识凌鸾时日不短,可却从未见她如此慷慨待人。
刚刚他又见凌鸾极度殷勤地为这男青年张罗送信,隐约中还听见这信要送的地方好像不算太远。
这男子年纪轻轻的既不是残疾又没受伤为何不自己拿去?竟还要劳师动众找人去送?
一想到这,梁晃不禁转了转那两只豆粒大的贼眼珠子,直觉告诉他这小青年一定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可要怎样才能探得对方的底细呢?
有了,梁晃鼠眼一错,计上心来。
不多时,见对面的伙计出发,梁晃立马走出旅馆,暗中尾随起了那送信之人。
待那人行至士丹利路进入报社后,梁晃鼠眼一闪,当即开启了自己那最擅长的推理之术。
《中国日报》是清廷密探高度关注的地带之一,只因这里乃反清言论的发源之地。
可因英属,清廷无法对其暴力制裁,所以只能暗中搞些破坏的小动作。
跟这有所关联者八成都是反动分子,再联想到昨夜这男青年的落魄失魂和今个一整日的鬼鬼祟祟,此时梁晃笃定这家伙必不简单,极有可能是清廷通缉的在港要犯。
而同时,刚刚又回屋躲了会风头的洛景枫眼见小月已伏上树梢,于是这才敢出门寻觅食物。
由于一日未进食,很怕噩梦成真的洛景枫这顿饭吃的可谓是十分满足,他并未如狼似虎地一通猛端,而是放慢了速度细心品尝。
往常他差不多只能吃四个叉烧包,这回他竟然点了十个,而十个叉烧包每一个入口竟都让他嚼出了不同的味道,且就连莲藕汤里的佐料他都嘬到无味才心甘,好似这顿过了下一顿不知要等待多久才能再次果腹。
虽对美味心存留恋,可酒足饭饱后,为防不测,洛景枫却没有在外逗留,他决定尽快打道回府隐藏自己,虽然这家旅店委实破到不能再破,可自己若再折腾去旁处,今个他已没了精力,索性还是明日再换住处为好。
不多时,洛景枫走在了回程的路上,可至近处他却发现门口无人。
咦?
鸾姨这会跑去哪了?
换做平日,他一定会觉得鸾姨八成闲着无聊又找人打情骂俏去了,又或是一时尿急去茅厕小解。
可此时此刻,他却并不这样认为。
只因近些日子紧要之事纷至沓来,令他应接不暇,逼的洛景枫不得不高度紧张,敏感于周遭的一切变化。
所以精神正全副武装的他眼见鸾姨不在,一种不好的预感当即不请自来。
紧接着,为防万一,他放缓了脚步,边向内走去,边将手伸进了口袋。
而警觉的他刚至二楼拐角处,便瞧见了鸾姨的身影。
这时,凌鸾迎面走来,步子迈的细碎不说,表情竟还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但更令人倍感惊异的是其身后还有一男子与其近在咫尺,且步调还高度的一致。
下一秒,他眼珠轻旋,竟发觉自己的房门虚掩着,可他记得很清楚刚刚出门时,自己明明上了锁。
那种浓烈的不详之感倏忽间沸腾,令他的全身肌肉迅速紧绷,只剩嘴角还能抽动。
他与凌鸾对视的下一秒,本想说上两句话以作试探,可没成想,对方竟朝他眨了眨眼,且神色中的惶恐已是分外明朗。
这一刻,疑虑已经变为了笃信,洛景枫清楚旅馆已经成了龙潭虎穴,一场恶战怕是在所难免了。若是自己刚刚不冒险上来,说不定可以免去一场杀戮。
蓦地,一种悔意蔓上心头。
就在不久前,梁晃已将自己的所见所思道给了驻港密探,那清廷密探听了梁晃的描述后,第一时间便想到了昨夜失踪的陈平、徐辽二人,这时,他掏出了怀中的画像让梁晃确认。
梁晃一看当即指认画像上的罪犯就是自己口述的那名可疑男子。
原来蒋大人想要杀之而后快的悍匪洛景枫不仅没死,竟还依然藏匿于城中,想到这,那探子不禁露出了狡黠一笑,而后随手丢给了梁晃十块大洋。
此刻,旅馆之内,洛景枫眼珠飞转,环顾周遭,见只有楼梯一条退路,若是自己火速后撤,多半可以成功脱逃。
可意想不到的是下一秒,身后竟又有一人上了楼来,刚刚好堵住了他的退路。
紧接着,洛景枫赶紧将余光向后侧方瞥去,见那来人亦面露不善,忽而他明白了沿楼梯下撤眼下怕已是难于上青天。
这一秒,没有人出声,可脚步声即便再轻却也成了一种乱人心志的聒噪。
此时,在袖口的遮掩下,他右手的食指已经落至了扳机之上。
而就在此危急关头,心慌意乱的凌鸾突地高喊了一声:“快走。”
听到这句话,两名杀手和洛景枫为占先机几乎同时发难。
用匕首抵住凌鸾的那名杀手抬臂就是一枪,直朝洛景枫的面门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