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掉卢庄不仅是为自己雪耻,为儿子雪恨,为的更是杀一儆百,挫挫革命党人的嚣张锐气,可只杀掉一个卢庄蒋寿当然不能心甘。
卢庄是个硬骨头,没有供出同党,可他的舍生成仁,蒋寿却并不买账,蒋寿清楚明白城中定还有大量余孽正伺机再次制造恐怖事件。
一想到爆炸点就在自己的卧房之下,蒋寿第一反应便是府上出了内奸或者别有用心的入府之人掌握了府内的地形。
于是前几日蒋寿彻查了府内守卫家丁一番,见无发现后,昨日他又命府卫拿来了近日来的出入记录簿。
由于总督府早已戒严,因而出入的外人十分有限,经排查后他将最终目标锁定在了三个人的身上,而当中便有洛景枫的大名在列。
护卫刚刚查到了洛景枫与卢庄的关系,而知觉告诉蒋寿这个人十分可疑,甚至是非常可疑,见洛景枫是儿子蒋伟诚的同学,且还是伟诚带他入府的,于是蒋寿冷着脸命令道:“把三少爷给我叫进来!”
不多时,蒋伟诚低眉顺目地走进了书房内,此时的他尚不清楚父亲叫自己前来有何贵干。
蒋寿余光一扫,见儿子近前后,他便开了口,只是语气似乎是在审问犯人:“这个叫洛景枫的是你带进来的?你们俩回府后都做了什么?”
蒋伟诚向来不敢直视父亲那双浑圆又犀利的眼睛,见对方的双目此时正透着嗜血的凶光,没听清对方问话的他竟吓得浑身战栗,手脚已不听了使唤。
“你发什么呆?没听见我说的话么?赶紧过来看看这个人你认不认得?”
蒋寿见儿子一副唯唯诺诺的蠢态,心里登时火冒三丈。
书房内,蒋伟诚顿感一阵狂风平地而起,裹挟着浓郁的肃杀令他只想躲避,可父亲的旨意大过天,所以尽管逆着风,他还是战战兢兢地走上了前去,按照对方的指示瞧了一眼名录上的人名。
见“洛景枫”的名字被父亲用红色墨水圈定,嗖的一刹,蒋伟诚记起了前些日子对方邀自己和韩骓前去泮沅酒家相聚吃酒之事来。
这时,他诚惶诚恐地点了点头,继而退后了几步,站在了屏风处,好似那里父亲的威仪鞭长莫及,他感到安全一般。
“你带他回府做什么?”
蒋寿继续追问着,严酷的表情跟审理死囚一般无二。
而这个问题还真令蒋伟诚为难,那日的他喝得酩酊大醉,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只是一觉醒来后,据下人告知是洛景枫送自己回的府,且对方还拿走了自己手抄的《三国演义》。
他无缘无故拿那本书做什么?
这事蒋伟诚一直觉得十分蹊跷,毕竟那手抄本只是自己闲暇之时打发时间写着玩的,且尚属半成品,因而蒋伟诚再三思索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可转念间,他自然想到了父亲对于他们兄弟三个远离酒精的耳提面命,于是生怕父亲知道自己醉酒会大发雷霆的他只得微缩了脖子,含混其词道:“回父亲的话,那日景枫与我只是在房间里闲聊了一会他便离开了。”
“闲聊?闲聊为何要到府上闲聊?府外那么多地方你们不可以闲聊么?”
显然,蒋寿对这个回答不甚满意,紧接着,他双目微阖,十指交错,仿若无视便已洞察了儿子想要蒙混过关的侥幸心理。
蒋伟诚瞧了只感身体阵阵发凉,缩起的脑袋急欲寻求胸膛的保护。
而恰在此时,站在一侧纹丝未动了许久的护卫却突然插言道:“大人,提到这个洛景枫小人亦有印象,那日他曾出现在您卧房不远外驻足观望,小人见他可疑便上前盘问了几句,他回答说自己不慎迷路了,之后他即随我离开了总督府。”
此人就是那晚总督府内拦住洛景枫的护卫,名曰陈平。
“哦?”
听到这,蒋寿不免大为惊骇,交叉着的十指不紧不慢地松开了,不多时,他的食指间意味深长地刮了下那本记录簿。
“还有这么一出?他怎会出现在那?伟诚呢?你没跟着他么?”
这时,蒋寿的炯炯目光又一次聚焦在了儿子的身上,直瞧的蒋伟诚汗毛根根耸立,双腿瘫软。
蒋伟诚十分惧怕父亲那双洞若观火的眼睛,生怕对方发现自己刚刚掩盖的真相,接着,他抿了抿唇角后,极度紧张地言道:“景枫说...他自己认得路,我在房中读书,所以就让他一个人出去了,至于他为何会走到后面去,我猜可能是天色昏沉,他当真迷了路,才会不小心出了差错。”
尽管这谎言是他绞尽脑汁的成果,可蒋寿听了明显依旧不能信服。
这时,他的脸似乎比刚刚更加阴沉了几分,紧接着,他抹了抹唇边那浓密的胡须后,耐人寻味地来了句:“我看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蒋伟诚知晓父亲在彻查总督府爆炸一案,因而不免琢磨到难不成父亲觉得景枫可疑。
一想到这,他忽地来了些许勇气。
尽管他依旧是足将进而趑趄,口将言又嗫嚅,可纠结再三后,蒋伟诚还是决定一吐为快。
“爹,我想您一定是多心了,要查也应该查查另外那二人,而不是景枫,孩儿与景枫相识多年,真可谓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说他是革命党那我可真是一万个不信,再者说他怎么可能来害我们蒋家人呢!”
“你个愣头小子懂个屁!那卢庄还做过你的先生,你看出来他是革命党了吗?革命党若是都那么轻易地暴露身份,那他们早就被我们斩草除根了,还敢如此猖狂地横行于世?”
听了儿子的天真之语,蒋寿只觉迂腐至极。
“而且这洛景枫与那卢庄关系匪浅,彼此完全可以称兄道弟,所以依我看他们沆瀣一气的可能性非常之大。”
蒋寿瞳孔微缩,看样子已经笃定了心中的判断。
“据我推断,那日洛景枫入府很有可能是另有图谋,他将总督府的地形记在心上,然后将图纸交给了那伙革命党,不然爆炸点怎可能这般凑巧就在我的卧房之内...就算他不是革命党,那多半也跟革命党有所勾连。”
言至此处,表情愈发凝重的蒋寿侧身对陈平发令道:“这个人绝对不能轻易放过,一定要仔细地查,挖地三尺地查,我就不信抓不到元凶...这个洛景枫若当真是革命党,我一定要送他去阴曹地府享受一番人间享受不到的乐趣!”
“阴曹地府”这四个字经蒋寿之口而出简直是字字阴绝,看来他当真是恨革命党恨到了骨子里,只有将他们挫骨扬灰,他的心才能稍微舒坦一些。
蒋伟诚对父亲的残酷手段是了解一二的,屈打成招实乃稀松平常之事,因而此刻内心虽已到了惶惶不可终日的田地,可他却努力抓紧最后一丝勇气为好友争取生机。
“爹,您向来疑心较重,我看您这次铁定是搞错了,我敢保证景枫他一定是冤枉的...”
还未等儿子把话说完,蒋寿竟一甩手直接把名录簿丢在了他的脸上:“你的保证顶个屁用!你的二哥都被这伙毒夫给害死了,你难道不想为他报仇嚒?等我彻查完了,真相自会水落石出,到时看你还敢不敢像现在这般大言不惭地跟我谈论妇人之仁。”
见父亲心意已决,蒋伟诚虽心中不服,可却不敢置喙。
回屋后,关紧了房门的他仍是心潮激荡,一时间无法平静。
景枫他怎么可能是革命党呢?
那日他也喝了不少酒,多半是因头脑不清才会走错了路,可这点又不能跟父亲明说。
更何况,二人交厚多时,一条裤子穿过,一条被子盖过,他怎可能去谋炸自己的父亲?
虽说父亲怀疑洛景枫是革命党,蒋伟诚自是一万个不相信,可此时的他心中却也有一些谜团无法得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