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溢的热浪依然在其周遭呼啸,洛景枫瘫在门边只感双耳嗡嗡作响,胃好似被一只巨手用力攥住,令他极想呕吐。
这一瞬,事虽成,可他却没有兴奋,只有惊魂未定的后怕。
此时,心有余悸的他知晓如若自己再晚走一步,说不定会被炸得魂飞魄散、尺骨无存。
尽管力气被炸飞了大半,可一想到待会清兵定会出动,他赶紧手拽门框爬了起来,紧接着,走出闲铺,将门锁住。
不多时,二次赶至天字码头后的洛景枫终于安心地坐上了最近的班轮逃往香港避难。
这日清晨,果如会众所料,总督府爆炸一事闹的满城风雨,眼下广州全城百姓官员最大的谈资便是这桩史无前例的惊天大案。
可不知真假与否,街头巷尾疯传总督蒋寿福大命大,是金刚不坏之身,如此猛烈的爆破竟都没能要得了他的老命...
城中奔走的兴中会众闻后皆大感沮丧,但又将信将疑,于是当日正午众人匆忙聚集于利贞典当行之内,紧急商议下一步对策。
“昨夜的三发炸药只有总督府的这一发成功爆破,可若是蒋寿当真没死,连日来的千辛万苦就这样白白打了水漂,当真是太过可惜。”
项荫南满目忧色,一脸的凝重,而其他的会众有的捶胸顿足,有的甚至仰天长叹。
“现在下定论还为时尚早,如今最关键的便是要确定蒋寿到底是生是死,所以我等须得赶快打探清楚才行。”
冯少白冷静地分析形势后提出了己见。
一听“打探”二字,众人的目光纷纷聚于卢庄一人之身。
毕竟此刻在场的十几位会众只有卢庄乃城中望族之后,自然门路更广,消息更灵通些,因而派他前去打探蒋寿是否已死最为稳妥。
见众人的目光皆聚于己身,卢庄当即有了芒刺在背之感,紧接着,他轻抿了下唇角后,垂着眼睑回应道:“嗯...那就由我去打探蒋府的状况吧!”
虽然神情尚显镇定,可卢庄内里的底气却并不充裕,毕竟此时距离大婚只剩不到四日,卢庄瞒着父亲赶至此处已是十分艰难,可见此情形他又不便推脱,因而只能硬着头皮接下了这项艰巨的任务。
离开了王氏书院不久,卢庄顶着烈日极速赶回了卢府,接下来,他派自己的贴身随从前往总督府探查情况。
由于督府府院围墙被毁,无守卫看管,那名随从便顺势混入了总督府内,且还冒险到了出事现场较近距离地察看情形。
此刻,随从躲在廊柱后见一六七旬的花白老翁正气急败坏地朝着一群下人大肆咆哮:“有人在总督府内设伏,你们这群蠢货竟全然无察...我儿伟章死的太过冤枉...三日内,务必捉拿凶手归案...这回我非得活剥了他们的人皮方能一解心头之恨...要是抓不到凶手,我就拿你们的人头解恨...”
训话者头缠白纱,双脚叉开,双手负于身后,双眸中燃着熊熊的怒焰,而他周遭之人无论站跪皆垂头低眉,惊惶不安,有的甚至瑟瑟发抖,看样子多半已到了大气都不敢喘的地步。
卢庄的随从不敢逗留,见此情形后紧忙抽身归来向卢庄禀报实情。
“那人不高,身材微胖,圆脸,圆眼,浓长眉,唇边的胡须甚旺,鼻翼两侧有着两道深沟,应该就是传说中的蒋大人。”
听到这,卢庄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了木椅之上。
“哎!真是苍天无眼,让蒋寿老儿白白又捡回了一条狗命。”卢庄锤了下扶手,心里忍不住狠狠暗骂着。
可明明炸药已爆破,且还威力无边,他为何还能侥幸活命?难道事实真如随从所言?蒋寿当真没死?
确实。
原来蒋寿的床与洛景枫料想的一样果真安在了房间的东侧,再加上其卧房甚大,因而与爆炸的中心距离稍远,没有被炸药直接伤害,因而他此次才会幸免于难。
但威力巨大的炸药气浪把睡梦中的蒋寿从床上直接掀翻在地不说,且还令他翻滚出了数尺之远。
从睡梦中惊醒的蒋寿当即被吓得心惊胆战,一身冷汗,浑身哆嗦了好久,心脏都险些骤停。
惊慌过后,恢复了理智的蒋寿检查了周身发觉自己的头皮只是微微擦伤,流了少些血而已。
可他的儿子蒋伟章却因在八和会馆争风吃醋失利,又去了烟花柳巷寻欢以致归家太迟,被炸飞的围墙砖瓦砸碎了头骨与一名家丁一道当场毙命而终。
自己虽躲过了一劫,但得知了儿子死讯的蒋寿依旧是痛心疾首,恨入骨髓,他当即指天誓日必令歹恶的行凶者死无全尸。
而此时的蒋寿已隐约猜到暗杀他者极有可能就是那些自己痛恨不已的革命党人。
听蒋寿不仅毫发无伤,且还叫嚣着饬令手下克日破案,捉拿凶手严办,卢庄虽仍在为此击不中而深感遗憾,可他知道眼下将这消息告知给同志方为当务之急。
不多时,他匆忙离家将这确切的消息告知给了同志杜若礼,而奔走相告的重任则随即转移到了杜若礼的肩上。
功败垂成空遗恨,一击不中祸临身。
就在这时,清兵四出,广州霎时间成了一座恐怖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