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所有人焦心的是,关键时刻起义用的军械竟还未运到。
因军械运至的地点为香港,义军筹划着乘省港晚班客轮抵达广州,并把起义用的短枪装在了木桶里,谎称胶泥报关,等到了省城,再用刀斧劈开木桶取出枪械,直接攻占重要衙署。
且各路支援队计划由珠江各支流会聚广州,到达广州后,与起义军联合即刻发动起义,而先期分散混进城的北江、顺德、香山三路支援队将同时群起响应。
但由于留守在香港的支援队成员杨兆云接电过晚,当他收到讯息时,七箱枪械都已改装进了木桶,并以货物的名义交付省港班轮待运。
如果突然又跑去说这批货不运了,反倒容易引起怀疑。
别无他法的杨兆云三思后给项荫南回电说:“接电太迟,货已下船,请接。”
因此,本想配合城中绿林提前两小时进攻的计划就这样泡汤了,紧接着,杨兆云赶紧通知支援队首领朱世博于当日晚随军械率首批队员登轮,赶赴广州。
可省港班轮起锚后,朱世博却发现因船上的杂货太多,装着军械的七只大木桶已被移动了位置,并且之上还层层叠叠压了许多货箱,根本无法挪动取用。
所以支援队即使准时抵达广州,取不出枪械,也无法立即发动进攻。
不过,更令大伙糟心的事却还在后头!
第二日,即七月初八凌晨,客轮抵达广州天字码头之时,却见密密麻麻的清兵竟已在此严阵以待。
眼下枪械尚在木桶之内,手无寸铁的支援队根本来不及反应,干瞪眼的全体队员只得束手就擒,且伪装在木桶里的二百余支左轮手枪和大约七八十箱弹药也被悉数查抄没收。
这样看来清军是早已知晓了内情,才会在此来个守株待兔。
猜得没错,有人已将起义计划报告给了满清当局。
支援队首领朱世博乃双生子,他的哥哥朱梓博是个举人且还有公职。
当朱梓博无意中得知胞弟加入了兴中会这种掉脑袋的反动组织后,他便日间食不下咽,夜里无法安寝。
更要命的是他同弟弟长得极像,旁人根本无法区分得开,因而他深恐被对方牵连。
思虑数日后,朱梓博借用弟名,以朱世博的名义向官府告了密,试图使其将功折罪。
与此同时,清廷驻港密探也有了发现,他们将支援队集结的情况报告了新任巡抚谭浩麟,甚至这些人在香港采买军火之事,佯装不知情的港英当局也用电报通知给了巡抚大人。
接二连三的情报相互印证确确实实有人准备“举事造反”,谭浩麟不得不信,接下来,他二话不说将此事赶紧汇报给了总督蒋寿。
本就疑心颇重的蒋寿亦未迟疑,八日零点刚过,他便派重兵赶赴天字码头,准备将革命党人一网打尽。
这消息对于义军而言绝对是个巨大的打击,也正因此,起义的整个计划被全部打乱。
然而与此同时,更大的不可思议却又发生了...
此次起义的主战场惠州却也因类似的泄密事件而被迫安期吹响了号角。
此前,郑弼臣、邝福等人提前赶往惠州三洲田召集会党,部署起义任务。不料消息再度走漏,他们的一举一动也没逃过官府的鹰眼。
而蒋寿第一时间得知此事后震惊之余又紧忙调派大队清军前往惠州镇压。
无奈,仓促起事的郑弼臣只得率领惠州起义军与前来的清军展开激战。
可鏖战三日,便已因准备不周,饷弹两缺,陷入绝境,但却得不到广州革命党人的响应与驰援。
依然留守在省城待命的党众听到惠州义军处境危急的消息后,不免全体忧心如焚。
于是在此危难之际,项荫南、冯少白等革命骨干只得召集城中会党于另一秘密据点利贞典当行内商讨解救惠州义军之计。
此刻,冯少白焦虑地在人缝里来回踱着步,神情中充斥着从未有过的不安:“如果广州延期起义,那惠州义军定已失败多时。”
室内的烛火幽暗地窥视着众人局促的面庞,气氛已是紧张到了窒息。
满目愁容的文楚雄立马道出了心中同样不祥的预感:“的确,容我说句不中听的,广州起义若再延后,惠州军定会一败涂地,兴中会的力量说不定会因此损失大半。”
此刻,焦虑夹杂着叹息声似瘟疫一般迅速传染,狭小的地下室内满溢着浓郁的消沉。
关键之时,项荫南搓了两下唇边的虎须后,环眼一瞪激愤道:“虽然枪支弹药已被没缴,无法发动大规模行动,可三组暗杀队却早已准备妥当,我看不如这样,广州城的行动就以暗杀为主,而且必须越快越好!”
他的提议甚合会众之心,没错,此时除了暗杀之外也实难想出其他可以一解燃眉之急的好计策来。
就在大家纷纷点头之时,室内的烛火竟会心似的蹭的一窜,惊现了与会众同仇敌忾的亢奋。
就这样,七月十二日深夜,宝利行的闲置商铺内,第一暗杀分队留守的四位成员正在为这一役的打响做着最后的准备。
因密道过分狭窄,只够一人躬身进退,所以何人进入密道引燃火线成了摆在四人面前的又一难题。
“我来!”
“我来!”
洛景枫和方思勰再次起了争执。
“我想为祖父祖母报仇雪耻,为父亲了却遗愿,所以,景枫,让我来吧。”
“此举为的是革命,并非是泄一己私愤,思勰,还是让我来比较妥当。”
“的确为的是革命,但我比你年长三岁,所以危险还是让我扛吧!”
“你有老母需要照顾,不能有事...还是让我来吧!”
“那你还有爹娘,还有爷爷,还有一大家子人等着照料,你更加不能有事,还是我来吧!”
“只是点个火而已...会有什么事啊,思勰,你别在这小题大做了。”
“就是因为小事一桩,你就不要再跟我争了,等会误了时辰我们谁都担待不起。”
十几日下来,洛景枫和方思勰已经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情,因而谁都不忍心让对方冒此风险。
眼见此次行动的最大贡献者洛、方二人面对危险竟都未有退却之意,一旁的矮胖子苏炳南和高瘦子黎焯瞧了心里都颇为感动。
可二人因此争执了已近一个小时,眼看预定的爆炸时间凌晨一点越来越近,为了不误时辰,心直口快的黎焯眼珠一亮提议靠掷银元依天意定夺。
“好,掷就掷,愿赌服输。”
“好,那就正面代表你,反面代表我。”
“好...一言为定,谁都不许反悔。”
商议后,带有银币字样的正面代表洛景枫入内,而带有数字的反面则表示方思勰入隧道。
不一会,苏炳南站起身来将手中的银元轻轻抛起。
弹指间,伴着清脆声响,那枚银元稳稳地落在了地面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