搔了搔头发后,蒋伟诚拧着眉毛稍显窘迫地嘟囔说:“我想了大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你...文笔好,胡诌两句都比我强,你就帮帮我,回头我一定请你吃顿大的,怎么样?就八和会馆附近的那家陶然居,我知道你相当喜欢他家的烧鹅。”
陶然居的总店就在八和会馆的斜对面,洛景枫从前闲暇时经常光顾,只是由于最近学业繁忙,他已有两三个月没去过那里了。
听蒋伟诚这么一说,洛景枫的馋虫立马泛滥,瞬间成群结队地扭起了舞。
哎,唯有佳肴和美色难以抵挡。
一世英名的枫爷虽不情愿但最终还是折了腰。
当晚,洛景枫到家时,恰逢爷爷洛鸿勋端坐于正厅内读报。
洛景枫好奇地凑了上去,仔细一瞧,原来爷爷正读着《时务报》上刊登的《变法通议》。
只见上面写着:“今国家而不欲自强则已,苟欲自强,则悠悠万事,惟此为大,虽百举未遑,犹先图之...”
接着,洛景枫将视线倏地移向一边,瞧见桌上摆了一叠报刊,上面皆刊有《变法通议》,从1896年至今。
原来这《变法通译》是连载文,紧接着,洛景枫亦饶有兴致地随手翻阅了起来。
世界之运,由乱而进于平,胜败之原,由力而趋于智,故言自强于今日,以开民智为第一义...
概览了几篇后,洛景枫大体明了了这位梁卓如先生所述之要义:中国变则存,不变则亡;只有改良现行的腐朽官僚体制和科举取士制度,兴办新式学校培养变法人才,才能从根本上解决封建帝制的弊端。
这与他之前从别处了解的变法内容大体相同。
改革确实十分必要,洛家人早已深有感触。
这时,洛景枫瞧见饭菜已上桌多时,担心其冷了吃着胃不舒服,他当即对爷爷洛鸿勋说:“爷爷,咱们先吃饭吧,这报刊晚上有空再看也不迟!”
洛鸿勋一听,这才意识到自己险些误了时辰。
“瞧我,都快老糊涂了,光顾着读报,都忘记吃饭了,我看你刚刚也有读了不少,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想法呢?”
此时的爷孙俩陆续已坐到了饭桌边,洛景枫边吃晚饭,边与祖父闲聊。
“我觉得这《变法通议》讲的还算有些道理,变法的确应先从教育入手。”
“就以我们书院为例,别看都是官宦富商家的子弟,可行径恶劣者并不罕见,那些从小不读书,混迹市井者更多是劣迹斑斑,所以依我看,只有国人的素质提高了,思想进步了,整个国家才有希望,还有梁卓如提到的一些改革官僚弊制,也很实际...”
洛景枫讲这些大道理时正襟危坐,全不复平日里的吊儿郎当之态。
听孙儿的见解得当,洛鸿勋欣然点了点头道:“我也认为如此,尤其是官僚弊制这一点,爷爷感触真的非常深,这些年来,每逢战乱,不论大小,官府都逼商人捐银,少则十万两,多则上百万。”
“还有朝廷无论兴办个什么局,也要咱们捐款,这捐来捐去好像就是在填那无底的窟窿,永远没有填满的一天。”
感慨连连的洛鸿勋真是一肚子苦水无处发,只能跟孙儿念叨念叨:“而关键是若他们拿了银子,真办实事也好,可问题就在于,他们根本没把银子花在刀刃上。”
“早先,搞洋务,洛家不知被粤海监盘剥了多少银两去,全都喂进了那几个监督使的肥肠子。”一提起粤海监,洛鸿勋心中的怨简直可以写一匹布那么长。
洛景枫听到这,赶紧接过了爷爷的话愤愤不平道:“最可气的是,咱们兴和还给广东水师捐过不少银子,其实搞海防本来是件好事,可是搞来搞去,最后还不是被最不起眼的日本人打了个落花流水嚒!”
紧接着,气不打一出来的他咬牙切齿地怒骂道:“前几年刚横死的那个徐扒皮,跟大伙要了那么多银子买巡洋舰,可是广甲、广乙、广丙被派去支援北洋舰队还不是都被击毁了,真想不明白,这帮当官的,从军的都是干什么吃的,从我生下来,就没听见他们打赢过一场胜仗。”
此刻,洛鸿勋还不忘补刀说:“何止是从你生下来,从爷爷我下生时起,大清国就一路败北,被洋鬼子欺负了快六十年。”
爷孙俩说的没错,自打第一次鸦片战争开始,与洋人交手的所有战役中清廷几乎没有讨到过一点便宜。
而最惨的一次莫过于三四年前的甲午中日海战,这场战争不仅以北洋水师全军覆没告终,且之后签订的《马关条约》简直令举国上下陷入危难。
《马关条约》的主要内容如下:中国割让辽东半岛、台湾岛及其附属各岛屿、澎湖列岛给日本,赔偿日本两亿两白银,允许日本在中国的通商口岸投资办厂。
两亿两白银究竟是个多么庞大的数字,此条约一出可想而知,中国接下来要面对何种境况!
而甲午海战的惨败既宣告着国民对洋务运动期盼的失望,同时,也暗示着清廷近代化成果几近归零。
割地赔款,主权沦丧,便利洋人对华资本输出,中日海战后,列强又掀起了新一轮瓜分中国的狂潮。
所以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中国人民挽救民族危亡的运动进一步高涨起来,维新变法和民主革命应运而生。
思量了好半天后,洛景枫才满怀期望地说道:“这次变法说不定能在真正意义上改良国制,到时候中国人就再也不怕那些洋鬼子,我们也就再也不会被狗官欺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