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产子时虚亏还没完全恢复,再加上刚刚的不快,另其血气上涌,凌罗出门时就觉得心慌胸闷,头脑晕眩,连脚跟都有点站不稳了,可正怄着气的她却强忍着没说出来。
整个宴会上,仿佛只有半个人的凌罗都在虚与应酬、强颜欢笑,其实她是真的感到乏了。
今日的晚宴来的多是青年翘楚,总共不下七八十号人。
沈康靖也有应邀出席,只不过他今晚却是一个人。
他站在远处不自觉地望向了凌罗,见她虽还似从前那般清丽温婉,可神情中却透着淡淡的勉为其难以及说不出的不舒不悦。
一旁的卢欧也觉得自己颜面有失,除了致辞之外几乎全程都绷紧着脸。
沈康靖心想这夫妻二人究竟是怎么了,看来今日多半是拌嘴闹了情绪。
接着,他又掐指一算,凌罗应该刚生产没多久,竟会出席这等耗费心力的宴会,她是被迫的么?
此时的沈康靖虽许久未见凌罗,本想要走进她问问近日来的状况与心情,但他刹那间却感到没了勇气,甚至包括资格。
两个半月前,在父亲的谆谆劝导和极力撮合下,沈康靖同新加坡富商以及父亲的好友李应泉之女李招娣结为了夫妇,且几日前李招娣告知他说自己有喜了。
李招娣是千里迢迢嫁来广州的,从未想过离开新加坡的她在父亲为自己看中的一众男子相片中,一眼便被沈康靖勾住了魂。
那照片是在槟城拍的,李应泉曾想过让沈康靖入赘,只是当时没好意思开那个口,可见女儿十分中意对方,李应泉最后只得松口写信跟沈念恩相商。
就这样,两位父亲算是同意了,而沈康靖本人在听过这事后,虽起初心里很抗拒,但知道父亲曾受过李叔叔恩惠的他最终还是勉强应了下来,只不过须得委屈招娣嫁来广州才行。
思虑再三后,李应泉才答应女儿远嫁,这当中自然与他十分信任沈家父子的为人有关。
所以,这一刻沈康靖即使心中对凌罗还有几分念想,但强烈的愧疚感使得他无法向前迈出半步。
一方面可能是站的过久了,另一方面又因怒气攻心导致气血阻滞,生产时曾大量出血的凌罗渐渐有些撑不下去了,可即便如此,她依旧强忍着没有对一旁的卢欧说。
卢欧亦是持续同身旁之人热聊着,关注点从没放在凌罗身上片刻。
没多久,凌罗觉得头越来越轻,意识也渐渐模糊了,紧接着,忽地一下眼前一片漆黑,她终于倒了下去。
由于卢欧在她三步开外,且还背对着她,手再长也来不及接住倒下去的凌罗。
可恰恰五步远的沈康靖却察觉到了凌罗的异样,瞥见她眼神混浊,身体微微侧倾时,他便不顾一切地飞奔而来。
若不是他接的及时,随着凌罗身体的重重垮塌,长长的酒桌可能都会被殃及,甚至极有可能完全被打翻,所以他的举动也算是扼杀了一场浩劫。
但即使身子有被接住,凌罗还是不幸地被桌边一只坠落的酒杯碎片划伤了额头。
可沈康靖的英雄救美之举却并未得到卢欧的感谢。
相反,卢欧冲过来后很是粗鲁地一把将其推开,接着又用力试图将凌罗摇醒。
这时,卢欧才发现凌罗的额头渗出了血来,因而惊慌中他急忙叫人来帮她止血包扎。
站在一旁的沈康靖虽心急如焚,但也没法上前指挥,毕竟他是个十足的外人,插手别人家的家务事可是会贻人口实的。
过了好一会,凌罗逐渐有了知觉,终于微微张开了双眼。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觉得有点木,还有点疼,卢欧见状,虽觉扫兴,但也没办法,只得护送妻子先行离开这里。
回到家,大夫看过后,告知凌罗一定要多休息,切莫在身体虚弱之时操劳过度,尤其是急于出门应酬那更是万万不可的。
卢欧听了,有些惭愧,毕竟今晚是在他的极力劝诱甚至是威逼下,凌罗才同意随他出席晚宴的,他也没料想到事态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可一向高傲自大的卢欧怎能轻易低头,况且凌罗今日的表现还曾令他大为不满。
于是为了撇清自己,卢欧没好气地丢了句话说:“你要是坚持不去,我也不会勉强你的,再者说你这身体也太差了,下次这种场合你还是呆在家中看庄儿好了。”
接着,心情不大好的卢欧转身离去,来到了自己的书房中休息。
受了委屈又得不到丈夫半句安慰心疼的凌罗一个人躺在床上孤独极了,她蜷曲着身子想要给自己一点温暖,可即便越蜷越紧,却也于事无补。
其实头上的那点伤对于此时的她来讲已完全算不得什么,心里的伤才更令她感到疼,甚至冰...
不知过了多久,凌罗的眼泪仍不由自主顺着脸颊大滴大滴地滑落下来,大红色的被角也已被染成了绛红色。
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尽头?
她不知道...
这一刻,无计可施的她只能默默地闭上眼睛,毕竟自己的儿子才刚刚出世不久,即便有天大的委屈也只能放在心里面了。
大半个月过后,凌天带着补品再度前往卢府看望自己的女儿凌罗、徒弟凌鸾以及外孙卢庄。
进门后,走在长廊内的凌天正巧迎面碰上了卢湛的大夫人孙嫣以及二姨太张思璃。
打过招呼后,她便直接去了凌罗的房间。
在庭院中散步的张思璃见凌天走远,当即愕然感叹道:“上次卢欧婚宴时,我就一直盯着她瞧,这凌罗的娘长得可真像当年怡兴洋行的赵虬枝啊!”
孙嫣当即“扑哧”笑了出来,且眼角眉梢里还带着几分讥讽之味,继而她撇着薄唇回答说:“璃姐姐,你还真是傻的可爱,天下哪能有如此相像之人,她分明就是赵虬枝啊!”
张思璃瞠目结舌,迷离了半晌,才开了口:“怎么可能?你一定是同我玩笑,当年十三行大火后,怡兴洋行的人不是都被烧死了么,而且旁人还说怡兴行的人作恶多端,都是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