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多他虽时常出海,可每每都是在前往南半球的路上,北上回国的生意都由同僚水尚承接。
毕竟洛鸿勋初来乍到,他心想立稳脚跟全心为商行才是紧要,绝不可能把一己私心放在首位。
再加上自当年十三行大火之后,行商损失惨重,多数转去上海一带投资,因而万福商行几乎断了与广州当地商人的经贸往来。
在这种情况下,洛鸿勋想要因公回趟广州都没有机会。
可随着万福商行与江浙沪的贸易往来日益密切,尤其是李应泉同一广州商人在上海合办了太福纱厂且还涉足了金融业后,在一次水尚带队前往宁波洽谈合作时,急缺助手的李应泉选择了洛鸿勋协同前往上海。
这次李应泉会挑中洛鸿勋陪同其实是有原因的,随着上海的开埠,越来越多的广东人抵沪淘金,洛鸿勋通晓粤语,且英文也说的还算流利,因而才成了李应泉的不二人选。
还有一因素也很重要,就是洛鸿勋端正的品行,可日理万机的李应泉是如何发现这一点的呢?
此事就发生在去上海的前几天,去商行领了工钱的洛鸿勋欲要离开时,正巧碰上了下楼喊管事陶青莲兑换钱币的李应泉。
李应泉认为上海货币市场有些复杂,所以他每次出门前都在新加坡本土先将零钱换好,省得到那给大伙找麻烦。
而陶青莲不知是真耳背还是故意装聋做着他事,反正好半天他都没个回音,害的李应泉特意跑下楼来找人。
李应泉虽为万福商行的大老板,身价已过百万金,可平日里却十分节俭,连分毫都要计较。
楼梯下到一半的他定睛一看,瞧见洛鸿勋就在眼前,于是他心想自个就别去费力找陶青莲了,干脆让洛鸿勋跑腿为自己兑换些散钱来。
不多时,阔步归来的洛鸿勋把兑换回来的三块钱角子上交给了李应泉后,李应泉便打发他离开了。
又过了好一会,本未在意的李应泉准备离开时,刚要将办公桌上的散钱收入囊中,可却无意中发现,散钱好像比平日多了些。
咦?
这是为何?
李应泉弓着身,低下头来仔细地数了数,一共竟有三十四角五十文,可平常陶青莲每次兑回来的都只有三十角整。
精明的李应泉怎会想不出陶青莲肯定是将尾数直接装进了自己的腰包。
虽就这点点散钱,也算不上什么台面上的大事,可通过对比李应泉当即发现了二人为人处世的显著差别。
陶青莲的行为他不想过多评论,可单就看洛鸿勋,对方确实是个诚实可靠的难得之人,再加上他已崭露头角,颇具才能,这样的人若不委以重用,那他李应泉可就是有眼无珠的“昏君”也。
而洛鸿勋之所以这般坚守诚信,也并非绝对的本性使然,这其实与他年幼时受到过外公的良好教诲大为相关。
他深切地记得外公沈述堂给自己讲过的这样一则故事:
那时还未发迹的沈述堂途径香山时,见天色已晚,就和挑夫一道进了客栈住宿。
客栈里大多是赶路的生意人,第二天还未亮,众人就起床赶路了。
而沈述堂和挑夫也不例外,一大早就出了门去。
劳累了一天后,到了傍晚二人照例又去客栈投宿。
疲倦的沈述堂打开了自己的包袱后,却意外发现自己的旧衣服竟变成了绫罗绸缎,里面竟还夹了张三千两白银的银票和一百五十两纹银。
起初,沈述堂以为是挑夫贪财偷拿了别人的东西,于是他直言向对方问了去。
可挑夫却满腹委屈,连连否认。
“我们走的时候,房间里就这一个包裹,我也不晓得这不是您的啊!”
沈述堂觉得挑夫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若是对方当真贪财,这钱也不会落在自己手上。
因而他仔细地翻了翻包裹想要找到失主的信息,可找了半天却也没有发现蛛丝马迹。
沈述堂虽十分疲乏,可心急如焚的他还是连夜兼程赶回了原先住的那家客栈,打听后方知,失主曾回来寻找过这包裹,但此时却早已不知了去向。
就这样,沈述堂在那里连连等了三天,仍不见失主回来,而他自己还有急事在身,因而他只好在客栈的墙板上写下了认领的地址。
就这样,一年过去了,意外的是,原先的失主竟又回到了这家客栈住宿,看到了那则认领的消息后,失主很快便赶到了佛山找寻沈述堂。
沈述堂将原物归还后,知晓这失主原是湖南的大商人,专做油运生意,对方见失物丝毫未动,于是十分阔绰地要留下三百两白银作为酬谢。
沈述堂做此事并不想索要报酬,于是他婉言谢绝后,极为真诚地对那商人说道:“不是自己的东西,我沈某人绝对不能拿,这是为人之本。”
那商人闻后深受感触,因而邀请沈述堂一起做起了生意来。
四年后,沈述堂已有所成,积攒了不少银子。
继而,又回到了佛山的他建起了宅院,后来又慢慢做回了老本行,成立了庆丰钟表行。
这便是外公的成才之路。
当年外公跟他讲完这故事后,曾郑重地告诉过他:“做人一定要清清白白,以诚为本。人无信不立,业无诚不兴,我从不认为无奸不商这句话是对的,在我心里,只有讲诚信的人才可走得长,走得远,才能在这个世道立足。”
深受教诲的洛鸿勋从少年时起便形成了基本的价值观,他坚信无论做人做事都得诚字当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