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召南!你哥打电话找你!”不知哪个宿舍的女孩子在楼下传达室接到了电话跑上来传信,咚咚的砸了一通门,没等着召南应声又急急的跑开了不见人影。
召南并没有什么哥哥,这电话是甘之棠打来的。
尽管大学总是社会风气开放的前沿阵地,可在那个时候,一个女大学生与社会人士谈恋爱在学校里可算上一桩不小的新闻。为免他人议论,甘之棠很少到学校找召南,来往通信、电话中,她总称呼之棠“哥”,而之棠也总是客客气气地叫她“小喻”。
“喂~哥~是我。”召南穿着拖鞋一口气奔下四楼,气喘吁吁地接起电话,生怕错过。
之棠听到召南刻意压抑的喘息声,低低地笑出声来,脑海里不禁浮现出她慌张奔跑的场景,平日里一贯的机敏得体的召南,这样冒冒失失的样子倒是少见,可是,很可爱。
“什么事啊哥,你在笑什么啊?”召南缓了缓气,听之棠笑得极开心。她心里虽摸不着头脑,却不知怎么跟着傻笑起来。
之棠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公用电话亭打的付费电话,于是清了清嗓子,暂时把脑海中可爱的小召南放到一边,和真正的召南讲起事情来:“你明天中午有时间吗?我要到南方出差几星期,明天晚上的飞机。”
“明天晚上?这么着急啊,去南方哪里?”想起之后到几个星期都见不到之棠,召南心里有些失落。
“嗯,临时出差,要去好几个城市,厦门、珠海、广州、深圳,顺利的话可能还去趟香港,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之棠温柔沉静的嗓音让召南很安心。
召南对那些个漂亮衣服、新奇的化妆品、香水之类的并不热衷,或者说多年艰苦生活的经历让她对饱暖以外的物质追求并没有开窍,学校是公费读书,每个月还发给几十元的补贴和粮票,加上奖学金,已经足够她的日常生活,甚至还能节约下来一点,汇给她妈。
之棠怜惜她的贫苦,却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她的自尊心,几乎从不提及在金钱上给她一些帮助,只是出差时总是三不五时地给她带几件价格不贵、样式新潮的衣服或者女孩子喜欢的小物件。
召南初初从滨桥来时还有些干瘦佝偻,青岛水土养人,三两年间便养的丰韵细致,水色怡人。加上书读多了,心怀同见识也开阔起来,之棠又着意为她添妆,极好的美人胚子显现出来,在这各色美人云集的大学校园里,亦是出类拔萃的。
“那明天中午要见个面吗?在哪里?”二人大多时候都在校外约会,有时在海边,有时在咖啡厅,有时也去公园散散步,虽然之棠怕她腻烦,每次都换着花样要带她去青岛城里不同的地方玩,但她觉得,只要和之棠在一起,哪里都是好的,什么都是甜的。
“来我家吧,一起吃个饭。”电话那头的之棠顿了顿,慎重地说到。
“你家?是你单位宿舍附近吗?”召南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是我家,咱们和我爸妈一起,吃个饭,我们就把事儿定下吧。”之棠提高了些许声量,几乎是一字一字地将这短短的一句话说完。
召南霎时间怔住了,心绪几乎紧张到窒息,继而又猛烈地激荡起来,整个身子也唰地一下如火烧一般滚烫。
和之棠恋爱两年了,她与这个男人之间建立起了无限的信赖,因此她也确信两个人终将走到一起,共建家庭,只是不想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今年春天,她第一次把之棠介绍给自己宿舍的姐妹们,姐妹们打趣他要他快点娶了自己,面皮薄的之棠被蜘蛛精们磨缠不过,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今年年底就给单位打结婚报告,这让召南心里又多了几分把握。只是召南始终对自己凄苦的命运缺乏幸运憧憬,不管之棠待她如何好,她心里总有一丝隐忧。
让召南自卑的是她并不光彩的出身,这对于之棠的家庭来说显然是很难接受的。想要结婚,二人必将面临着重重障碍。
召南也曾向之棠表达过自己的忧虑,之棠为此苦闷了很久,只说自己会尽力劝说父母,暂时也打不了保票。
因此召南生怕之棠无法说服他爸妈,两个人的婚事便黄了。却不曾料想之棠的父母如此开明,如此包容的接纳了自己,召南几乎雀跃起来,一时又开始担心,也记不得电话中最后说了些什么便挂了。
回去宿舍这半晌,她满脑子都是明日该如何打扮得体,如何说话做事,赢得未来公公婆婆的喜爱。一会儿眉头紧锁,一会儿神情呆滞,满宿舍的女孩子都看出她有些不对劲儿来。
“哎哎,你怎么了嘛,寻思甚?这大半天心不在焉的?”钱嘉莉平时甚少开口,只因自己一口陕北腔实在和她现在打扮时髦的洋气新女性形象实在不符。
她这又和小天津唐时美不一样,时美能说的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只是深为自己的天津口音自豪才懒得改,而她却是怎么都学不会普通话的弯弯绕绕,时常转不过筋来。要不是这一会儿的功夫已经看见召南喝了两暖瓶热水,简直是要把自己撑死,她才不要说话。
“啊?我啊......没什么。”召南羞于说出这件事,心里又很不踏实,想找人出出主意。可这一屋子都是未嫁的大姑娘,哪个经历过这种事,想是说了也白说。
“哎呀,你快点说嘛,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儿?”钱嘉莉既已经开了口,今日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誓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召南实在憋得慌,咬了咬牙吐露实情:“哎!其实,甘哥今天打电话给我了,让我明天去他家跟他父母一起吃饭!”
“啊?这么快!”时美和嘉莉异口同声地惊叹,一向沉浸在自己世界中仙游的路可也停下笔来转头看向召南。
“哎呀,反正,反正就是这么个事儿,你们说明天我应该怎么办嘛?”召南闭上双眼,颓丧地垂下了头。
果然,几个女孩子都没经历过这种事儿,给不了什么有效建议。
一阵静默,房间里鸦雀无声,只听得路可的钢笔在稿纸上唰唰书写,顷刻,她又缓缓地从书桌旁站起来,拿着一张稿纸,几乎要怼到召南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