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整改京营的本意,不过是想借机对勋贵阶层下手罢了。
至于抢军夺权,这些都是顺势而为的产物。
他最看重的目标始终都是钱。朱慈烺之所以这么贪财,不是为了别的,实在是因为大明太缺钱了!
大明这么庞大的帝国,万历年间还能压着侵略朝鲜的小日本打,为何短短几十年时间就轰然倒塌?
对此,无论是在当时还是后世,史学家,政论家们都给出了各种各样的解释。
在这些理由中,有一条是共同的,那就是缺钱!准确的说,是缺少白银。明代应该是中国历史上唯一一个缺钱活活缺死的朝代。
现在国家缺钱缺到什么程度,朱慈烺是深有体会的。
每年国家应收的税款是两千万两白银,然而其中有一千五百万两根本不入国库,直接被解送边镇和相关的衙门。而且这一千五白万两白银中有相当一部分,并不是白银支付,而是用的大米,小麦等粮食作物。
后来张居正搞了一个一条鞭法,想要一切田赋以白银记账。这本来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地方上的豪绅鸡贼地在农民们急着缴税的时候压价收购粮食,然后等到开春青黄不接之际再以高利贷的形式借粮给农民。如是几次,小民的土地就聚拢到了豪绅的手上。
这些豪绅勾结地方官员,想尽办法瞒报赋税,结果就是导致大明的税收越来越少。
等到了崇祯十五年的时候,中央一年到手的白银仅有五百万两,可是边镇的营兵却暴增至五十万人。
这五十万人需要的军费就已经远远超过国家的税收,更遑论还有给百官发俸禄,给亲王发禄米等固定支出需要应付。
这也是为什么朱慈烺的新军只招募了一千人的缘故,再多的话,实在是养不起了。
现在不仅要养新军的一千人,还平添了四勇营的一万张嘴,而且之后扩张京营,又要增添新兵。这些可都是填不饱的吞金兽。可偏偏,朱慈烺要是想在李自成和满清的双面夹击中生存下来,就必须要搞钱养兵。
好在,朱慈烺这次冒险成功,可以依靠勋贵们积累的财富来扩军续命。因此他整编军队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询问抄家的结果。
陈宝作为太监,每日跟着朱慈烺奔走,当然知道主子爷的爱财之心。对此他早有准备,掏出一本账簿念道:
“回小爷,此次参与京营变乱的共有英国公张之极,定国公徐允祯,成国公朱纯臣,安远伯柳绍宗,恭顺侯吴惟英,怀宁侯孙维藩,襄城伯李守奇七家勋贵。”
念着些名字的时候,陈宝的嗓音都在微微发颤,这些可都是与国同休的勋贵啊!若是在以前,这些人跺跺脚,京城的地面都要抖一抖,现在竟然都沦为了阶下囚。若非亲身经历,谁敢相信这是真的?
陈宝发觉自己有些失态,停顿了片刻,调整了一下情绪,继续念道:
“这几家府邸均被查抄。目前查出的存银共四百三十八万两,黄金十二万两。”
朱慈烺本来还满怀期待,一听才这么点,当即打断道:“你没读错吧?这些勋贵与国同休,每一家都至少有百年富贵,怎么就这么点儿?”
陈宝解释道:“小爷,这些是从各家地窖里查抄来的现银。勋贵们的钱大多用来置办土地和房产店铺了,还有一部分则用来买古玩奇珍。现银其实只占他们财产的三分之一左右。”
朱慈烺回忆了一下,后世的首富们资产中也有相当一部分是股票房产,现钱似乎也不是很多。这么一想也就理解了。
陈宝见主子不再质疑,又继续说道:“各家名下的地契合计共五百七十万亩。另有在京的店铺,房产,城外的别墅,古玩奇珍等还在统计核算之中。”
朱慈烺双手放在额头上,压抑着自己的震惊和兴奋,自言自语道:“五百万亩!五百万亩!现在土地的价格平均是十两银子一亩,五百万亩就是五千万两白银?!”
朱慈烺明显是对自己所处的这个封建社会了解不够深入。这些勋贵虽然也算是聚敛有术,但是和宗藩以及东南沿海的海商比起来可就小巫见大巫了。
别的不说,就在此时纵横台湾海峡的郑芝龙,每年收海上过路费就可以聚敛至少一千万两白银。
还有崇祯十三年被李自成煮了吃了的福王,他一人名下就有四百万亩土地,和勋贵比起来是真正的一节更比六节强。如果朱慈烺要是崇祯的话,肯定第一时间把这些大户们挨个抄家。
当然,现在说这些还太远,朱慈烺喝了口茶水,平复了一下兴奋地心情,问道:“还有吗?”
陈宝见主子高兴,自己也跟着高兴起来,回道:“勋贵家抄完了,还有涉事的武官呢。不过这些大多是小虾米,而且小爷有过交代,不许株连太广,因此只是抓了各营的营头,抄来了的白银共十三万两。”
陈宝见朱慈烺对这个数字有些失望,紧接着又说:“另外,我们在京营的粮仓里面发现了五十万石的漕粮。这些漕粮本来是要发给京营的补贴,可是现在京营都没了,这部分补贴,是不是可以收入账上?”
朱慈烺想了想,起身说道:“漕粮先不要动,你来执笔,替我给父皇写道折子。”
陈宝不敢怠慢,赶紧备好纸墨。
朱慈烺背着手在屋子里一边踱步一边说道:“儿臣敬启父皇。京营积弊已久,兵士早已多为杂役,不堪战事。且,京营苦军籍劳役已久,今不若撤销彼辈军籍,改为民户,另其自谋生路。
另有山东河南军户,每年番上京城,供劳役于天家,今国朝多故,不宜再行大工。儿臣建议,停罢山东河南班操军,改山东河南军户为民户。今后江北军事,可不用军户,全用营兵。念及京营士卒,世代效力,今日一朝遣散,国朝当每户发粮米一石以示恩德。”
明代的班操军制度可以说是最操蛋的制度之一。
所谓的班操军制度,原本是让山东河南这两地每年抽调出二十万人左右的军户到京城执行军事任务。
后来朱慈烺的祖宗们发现,这二十万人在北京城附近呆着也是呆着,不如让他们干点活吧。
于是乎,这些军户们就被派去修皇陵,修宫殿,修寺庙,修城墙,修水渠。
关键是,这些工役常常都是以数年为周期,这些军户们也就不得不跟着在北京义务劳动数年。
而且皇家还非常小气,本来说好了,一年四百万漕粮中有一百五十万给班操军当补贴和军费。后来皇室带头克扣,各家勋贵和督军的文官武将们也跟着贪污,真正到班操军手上的每个月也就几斗米。就这,还都是放的发霉了的陈米,新米早就被通州粮仓的太监们换出去卖钱了。
这些班操军远离家乡,没有工资,居无定所,营养不良,每天还要从事大量的劳动。好多人受不住,直接就病死累死在了北京。
有明一代,有不少人指出这项弊政,希望停罢班操军。
可是这个利益链条上捆绑的利益集团太多了。天家,勋贵,文官,宦官,都在吸食着班操军的兵血。这些人谁也不肯放弃嘴上的肥肉,所谓的改革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朱慈烺知道这项制度之后,第一反应是破口大骂。他骨子里毕竟是现代人,无法接受同文同种的同胞被像奴隶一样压迫。因此他夺权之后的第一个建议,就是要改掉这个黑暗到极致的制度。
除此之外,同样黑暗的京营军户制度,朱慈烺也顺手一体废除。
京营不比班操军是外来户,这些人都是北京的市民阶层。自己废了京营军户们的军籍,还是要安抚安抚他们的,所以这五十万石漕粮朱慈烺不能吃独食,丢出来十万石,买个好名声也不错。
陈宝是宫里的内书堂出身,这些文牍工作做起来得心应手,很快就写好了。
朱慈烺扫了一眼,没发现什么问题,就签上自己的名字,把奏章递给小太监,让他立刻送交内阁。
朱慈烺忙活了这许久,现在兵也有了,钱也有了,总算是可以喘一口气,睡一个好觉了。
朱慈烺废除班操军和改京营军户为民户的提议在朝堂上并没有引起什么波澜就被通过了。
崇祯皇帝虽然有些心疼班操军的免费劳动力,但是太子此举毕竟是站住了道德制高点,更何况太子还有武力背书,自己也只好做个顺水人情。
最大的既得利益者崇祯都捏着鼻子认了,勋贵们又被一扫而空,文武百官自然也不会在这件事情上跟太子过不去。
周延儒等人见太子一出手就是连着做了这么大的动作,还以为太子接下来会继续推行改革来扩大自己的权势。
没想到,朱慈烺似乎真的对朝堂一点兴趣都没有,自京营之变之后,除了废除班操军一事外再无一条建言,每天就是躲在西苑大营练兵。
一开始崇祯皇帝和百官还担心朱慈烺一个半大孩子骤然掌权要做什么跋扈之事。
眼见着一个月过去了朱慈烺都没什么大动作,加上每日都要处理国内的剿匪和辽东的战局,大家的注意力也就不在东宫身上,而是专注处理中原的剿匪战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