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夏国贞元十六年秋冬交际,清水河镇下了一场雪,这也是自天夏战败,割地赔款后,这四年里下的唯一一场雪。
正是秋高气爽之时,这场雪悄无声息的将其跨过,进入初冬时节。大雪下了一夜还未有停之势,外面的世界早已银装素裹,显得甚是宁静。
闲暇之时,这里唯一解闷的方式,就是听铁嘴老人说书,铁嘴也难怪叫铁嘴,什么故事从他嘴里说出总能勾起人的馋虫,一直听不过瘾。
由于今日大雪,外面也无处可去,听书的地方更是一座难求,很多人都起了个大早,在古桥边上的小酒馆内占个位置。
这些年这里的天气一年比一年冷,今天外面的温度更是冷到了极致,撒泡尿的功夫,热气腾腾的水都会变凉,很多早来的人都会买一杯烧酒暖暖身子,在酒馆里谈天说地的等着铁嘴老人来。
屋内嘈杂一片,而外面本该宁静的时候,今日变得也不宁静......
在这酒馆不远处,传来了女子撕心裂肺的哀嚎声,小酒馆里的人刚开始还不以为意,后来意识到不对,纷纷跑了出来,不过看到古桥上的一幕,他们怯弱了。
西蛮人一直欺负当地人,这些事他们都快习以为常了,不过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正大光明的抢人,虽然这些人都很气愤,但没有一个人肯站出来,他们害怕残暴的西蛮人,对于这样的事绝大多数人都是选择无奈地看着。
“求求大人,放过小老儿的闺女吧!小老儿就这一个闺女,可怜小老儿年迈,还指望她给我养老送终,求求大人您高抬贵手。”满头华发的老人不停的磕头,一声声祈求透着哽咽。
站在古桥上的中年男子自从看到了老人闺女,即使老人万般哀求,男子一点也不曾在老人这里分过心,只顾满脸淫色的看着老人的闺女。
还是身边的奴才提醒他才缓过神来,厌恶的看了一眼老人“老丈,本官看你年迈,没有能力养这如花似玉的姑娘,这才起了怜悯之心,由本官代为养活,若你闺女跟了我,你也能有个栖身之所来安养天年,对于老丈是天大的便宜。”
古桥上的男子是西蛮新派来驻守边境的官员,酒足饭饱后起了**,若不是对那些传说有些忌惮,他断不会给这些卑贱的天夏弃民好脸色。
“小老儿求求大人放过我女儿吧!从今以后,小老儿定日日传唱大人功绩,让大人名垂青史。”老人跪在雪地上不停地磕头。
中年男子听到这老头再一次拒绝他,心中不由得恼火,他可是高高在上的西蛮驻军官,与西蛮皇族都沾亲带故,今日竟被这天夏弃民连拒两次,这口气他实在咽不下去。
中年男子恶狠狠地朝旁边的奴才们使了个眼色,他们顿时心领神会。
“啪!!!”
一个耳光打的老人恍恍惚惚,瘫倒在雪地里,嘴角流出的血滴在雪上格外显眼。
“今天我家大人心情好才劝你两句,老东西,你别给脸不要脸!”
中年人冲他们挥挥手,摇头晃脑叹息道“算了,本官爱民如子,就别跟老丈计较了,带着我的小美人回府,老爷我有要事询问。”
中年人刚转身迈开步子,脚下一沉,差一点摔了一跤。
老人死死的抱住他的脚,全身颤抖,不停的摇头。
中年人恼怒地猛的一脚踢在老人腹部,这老东西简直给脸不要脸,他也不管那传说是真是假了,如果那人敢来,定让他有去无回。
中年人那一脚却无法挣脱老人,老人扔死死地抱着,血沫和眼泪混杂的洒在中年人的脚上。
“爹!!!”少女撕心裂肺的呼喊,声音中透出无奈与绝望。
“大人,放过我女儿吧~”老人紧紧的抱着中年人的腿,一字一句的颤抖迸出。
中年人看到祥云官靴上血迹斑斑,顿时火冒三丈,气愤的大喊道“你们站着等死呐!还不赶紧把这老不死的给我拉走,再弄脏了我的鞋子有你们受得!”
一群人如蜂归巢般涌来,拳打脚踢的将老人拉开。少女在一旁哭的几乎要昏厥,若不是两个壮汉扶着她,怕早已经瘫软在地上。
“大,大人,放过......”老人伸着手,眼神里满是祈求,想要将话说完,可是再也没有力气说了。
老人手僵硬的搭在石阶上,此时他的眼皮仿佛有千斤重,挣扎了几次最终还是合上了眼。
“爹~”
女子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突然发了疯似的挣脱两个壮汉,跑向老人,其他的狗腿子顺势转过身准备拦住她。
前后路都被堵死,女子自知过去也是落入虎口,被他抓到,必成为他的玩物,那将是生不如死,现在她的爹爹奄奄一息,女子心中悔恨和痛恶交加,就在这一刻,女子做出了选择。
她恶狠狠的看了中年男子一眼,咬牙切齿的嘶喊道“你会遭报应的!“话音未落,女子一咬牙,猛的撞到石桥上,鲜血从她的额头流出来,将身旁的雪彻底染红......
这些堵路的家奴都惊了,他们没想到这女子竟然如此刚烈,一个家奴率先从震惊中缓过来,跑到女子身旁,用手试了一下鼻息。
“老爷,她断气了!”
中年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家奴回话他才楞过来。“死了?!真是可惜这么一位小美人了。”
突然中年人目光一转,上去给刚才抓住女子的壮汉一脚“你们他娘的都是猪嘛!一个小娘们都看不住,要你们有何用!”
两个壮汉低着头互相瞄了一眼,都沉默不言。
“他娘的,狐狸没抓到,惹了一身骚,晦气,回府!”中年人骂骂咧咧的离开古桥,其他人也紧随其后。
等这些人都走远了,躲在房屋后面观看的人才纷纷走出来,彼此指指点点,低头耳语。过了半个时辰才有两个青年人站了出来,将老人和女子送回他们的居所。
雪似乎下的更大了,没多久古桥上的痕迹都被覆盖了,只留下一片阴红......
等老人再次苏醒的时候已经日近黄昏,看到老人的苏醒,一旁的邻里们都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老人手指外面,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一句话“女儿,怎样了?”
旁边的人都摇了摇头,一个满头花白的老人慢慢走过去,紧紧的握着他的手。
“哎~铁嘴老弟,你要节哀顺变,毕竟人死不能复生,可恨!那些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举头三尺有神明,他会遭报应的!”
老人紧紧的握着被褥,嘴唇发青,全身颤抖,久久吐出两个字--畜生......
翌日清晨,一声呼喊打破了宁静。
“好消息!真的遭天谴了!”一个衣服破烂满脸泥垢的少年边跑边呼喊,他连滚带爬地朝铁嘴老人家跑来,附近的邻里也都闻声赶来。
“狗剩子,你小点声,还好消息呐!你这不是往铁嘴老爹伤口上撒盐嘛!”一个年纪不大的妇人拉住少年。
少年赶紧捂住嘴,眼睛直直的盯着铁嘴老人的院子。村里的人将狗剩子拽到院子外面。
“狗剩子,究竟怎么回事?”
“那,那个确实是个好消息,今天早起我和往常一样去镇上卖鸡蛋,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少年打了个哑谜。
“啪”
少妇一巴掌拍在少年头上。
“这个时候你还卖关子,我看皮又痒了!”
“余嫂子,我这不是被铁嘴老爹说书卖关子传染了嘛!别急,我说,我说!”少年用充满委屈的目光扫视了一圈。
“今天镇上的桑树下围了一群人,我好奇走近一看,竟然看到昨日殴打铁嘴老爹的人全部上身赤裸的掉死在树上,背后都刻着一朵血淋淋的花。”
一个老人激动的抓住少年的臂膀“你说的可是真的!”
“这是我亲眼所见,当然是真的,昨日参与殴打老爹的一十三人全部吊死,听说吊死的那个领头还是个新上任的县令,我刚回来的时候还见到更大的官让官差驱赶人呐!”少年激动道。
老人松开少年的臂膀,颤颤巍巍的走了两步,“噗通”一声跪在了雪地上,“苍天有眼呐!是他回来了!他时时刻刻守护着这片土地,岂能恶人当道!”
老人口中的他这些人都清楚,销声匿迹了这几个月,如今他又回来了。
老人颤颤巍巍的起来,不顾年迈,迈开大步往院内跑,半柱香后屋内传来了一声呜咽.......
半月后,古桥上,一把桌椅,一个醒木,一位沧桑的老人——铁嘴。
“啪~”
“乱世黑白难相辩,
神灵出世定忠奸,
幽冥花开行天道,
羽化成蝶护周全。
一人自有两人面,
弑鬼!弑神!弑奇冤!
千古青史留何名,
罢了!老朽舍弃贱命,愿把恩人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