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是这快要燃尽的蜡烛，也是成灰之时才泪始干，在这之前，它从停下来过，一直都在燃烧自己，点亮这一隅的天地”。
琬琰抽了一下鼻子，终于抬起了头，回道：“先生是说自己就像是这蜡烛一般，一直照亮别人的生命吗？”
先生微微笑着，轻轻的点了点头，这样的笑容映在琬琰的眼中却变得无比心酸。蜡烛不过是照亮这桌子罢了，先生救过的人却已经数也数不清了，若真是燃烧自己，先生已经快枯尽了。
“先生非我族类，寿数长久，本可以逍遥于天地，为何会这般不顾一切，救人于苦难呢？”
先生笑着，沉默了好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的问题太难回答。许久，先生回道：“生灵从未有过种族，尊卑贵贱之说，不管是人还是走兽，皆滋养于天地，化境之无穷。救人于水火，不是因为人有多么特殊，而是因为人也是生灵·······”
“那先生何须如此奋不顾身呢？”琬琰接着问道。
“可能是因为我活了太久了”先生又看向烛台上的火苗，漆黑的眼睛里是无尽的哀伤。
“很久以前，我的主人，我的朋友，为了让更多的人活下去，为了让人能在无尽的天地间有一丝生存下去的机会，赴汤蹈火，义无反顾。而我一路走来，看着他们努力逐步变成现实，甚是欣慰。让更多的人活下去，是我的主人一辈子追求的东西，如今他已经不在了，我想替他继续下去······”
“这是我存在于世间，唯一的也是最后的意义了”先生看着琬琰，苍白的脸颊写满了温柔，琬琰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先生此话我无法认同”琬琰干脆的回道。
“先生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怎么能为了救人而活着呢？先生可甘心活这一遭？”
先生闻后突然笑了出来，微小的火苗因为先生吐出的气体晃了晃，像是个跳舞的小孩子。琬琰却依旧是一脸严肃。
“我不是为了救人而活着，我活着是为了生，为了生生”。
琬琰明显是没有理解，清澈见底的眼睛里充斥着疑惑。
“生生，不绝之辞，后生次于前生，是万物恒生也（1）。天地之大德谓之生（2），不管是救人还是救别的什么生灵，皆是为了生”。
“可是，生灵如此之多，先生这样救，何时才能救完呢？”
“我未想过有一天可以救完所有的生灵，我救他们是为了让他们能延续下去，有机会产生新生，生以新为性，若是见死不救，新生何来机会呢？”
琬琰虽然想反驳，但是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弱弱的问道：“生死有命，先生就算想要延续生命，也不至于······”
“罔顾天道吗？”先生接过了琬琰的话。先生心里清楚，这样的话琬琰不好意思说出口，自己便替她说了出来。
琬琰点了点头。
先生微微的叹了口气，回道：“有时候也是我太过执着了。扮作一个人活了这样久，不知不觉间觉得自己真的是个人了，有时候竟然会觉得人定胜天，甚至觉得生死也可以超越”。
“生死之事，终不可及。即便是强大如神农烈山氏，也无力回天，是我太过自大了······”
先生说完就低下了眉头，也不知道是悲伤还是自责。
先生继续说道：“但是那些被我救的人却是无辜，若是真有什么惩罚，也是我的任性造成的，也应该由我来承担”。
琬琰看着先生这样，心里是说不出的酸楚，这千百年的路有多么艰辛，谁又能理解呢。
“先生切不可自责。正因为有了先生，多少人才有机会看一看这人世间的繁花似锦。即便是真有什么天罚，也不应该是先生一人来承受”琬琰回道。
先生没有接话，淡淡的看着眼前的烛台，蜡烛马上就要燃尽了，最后的火苗不知为何竟然变得更亮了，似乎是在吟诵生命最后的挽歌。
“但是即便如此，我还是希望先生以后能爱护自己，就算是不为了别人，也要想一想荆公子啊”琬琰恳切的说道。
先生这才想起来阿离，突然坐直了身子，紧张的问道：“他······他有看到······”
“没有。我给先生检查身体的时候，把他支开了。先生昏迷这几日，荆公子情绪十分不稳定，他若是看到先生的身体，恐会更加失控”琬琰回道。
先生有些不悦的皱起了眉头，神色严肃，对着琬琰说道：“这两天真是幸苦你了”。
琬琰摇了摇头道：“辛苦什么的算不上。不过能看出来，先生之于荆公子，是不可替代的存在”。
先生尴尬的笑了笑，问道：“哦？你怎么看出来的？就因为他看到我晕倒后，反应激烈吗？”
“不仅仅如此。还因为荆公子累得睡着后依旧呼唤着先生······”
先生突然紧张了起来，看来自己晕倒这段时日，不仅琬琰操了不少心，阿离也没好过。
琬琰接着说道：“请恕琬琰多嘴，先生若是得空去看看荆公子。这几天，我担心他多于担心先生。虽然我不清楚他到底是怎么了，但是先生这下可真的是彻底打垮他了·······”
先生听后干咳了几声，没有回答。
琬琰回去休息后，先生一个人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心里烦躁不安，琬琰最后说的那几句让先生不知如何是好，仔细回想一下，一路上阿离都死皮赖脸的缠着自己，除了有时候不懂事以外，也不算招人厌烦，自己晕倒了三次怕是给这孩子心里留下阴影了，若是再生了心病可如何是好。
先生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得去看看阿离，此时整个客栈都已经歇下了，走廊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先生一点都不介意，就像是有着透视眼似的，大步走在地板上，但是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来。
阿离离开的时候可没有说自己在哪个房间，但先生想都没有想，径直走向自己屋子隔壁的那间房，轻轻推开了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