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缃本是满怀期待的等着赵宽耍出一套惊天地泣鬼神的绝世拳法来,谁知一看,赵宽却一直在那里慢腾腾地划圆圈,姿势固然飘逸,神态也颇庄重,就是那慢腾腾的模样实在是令人看得牙疼。
堪堪等着赵宽慢慢地将十三式太极耍完,收气静立,邓缃忍不住道:“赵家哥哥,你这是故意打这么慢,好让我们看清楚么?”
赵宽笑道:“怎么会,这太极拳就是这么慢的,还要配合好呼吸的节奏,才能有效果。”
“啊?”邓缃吃惊地叫了起来,随即感到不妥,有失礼数,忙掩住了嘴巴,一双眼睛流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
还是邓盛心思通透,一眼便看出赵宽这套拳法正适合年老体衰的老年人练习,节奏虽然慢,但一举一动似乎都与呼吸的节奏相合,想来奥秘应该在这里。
“傻孩子,济之这套拳法正适合我们老人家练习。我们老胳膊老腿的,也只能这么慢慢地活动身体,如果太用力速度太快,扭伤了腰腿,不是更麻烦?”邓盛摇头笑道。
“太尉所言极是。这套太极拳是养生拳,日日坚持,必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这拳法共分十三式,易懂易学,教个几遍就会。”赵宽笑着坐回案后。
邓缃这才恍然大悟,向赵宽赔礼:“赵家哥哥,是小妹没有见识,向你陪个不是。”
赵宽赶忙虚扶一下,道:“五妹妹客气了,是我没说清楚,才有这误会。请五妹妹放心,我既然敢把这套拳法拿出来,心中必有把握的。”
这话一说,邓缃登时脸都红了,忙道:“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是我想差了,对不起……”
赵宽抓了抓头,苦笑道:“我也没有责怪五妹妹的意思……我就是怕你担心,才向你做个保证而已。”
邓盛在一旁笑道:“好了好了,你们俩别在那儿掰扯不清了。缃儿,你该回去了,我跟济之还有话说。”
邓缃忙向两人告辞,出了书房。婢女入画迎了上来,跟在邓缃身后回自家庭院去,直到无人之处时,才悄悄问邓缃道:“姑娘,那赵校尉看上去就像是个普通的少年学子,其貌不扬的。哪里像生擒匪首的大英雄了?家主是不是弄错了?”
邓缃脚下一顿,笑着回道:“那依你说,怎么才像是生擒匪首的大英雄?”
入画提着灯笼,抬头想了想道:“怎么也要身高八尺,虎背熊腰,力大无穷的样子才行吧?就赵校尉那样的,身子这么单薄,真的不像。”
邓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说的是什么傻话?谁规定大英雄一定要身高八尺虎背熊腰的?我瞧着赵家哥哥这样的就挺好。你就没好好听阿耶究竟是怎么说的,人家靠的是智取,并不是拿着刀在万军之中杀进杀出。”
入画嘟囔着嘴,连连摇头叹息:“特特地借着送药的幌子去看一看大英雄,谁知道竟是个读书士子般的少年郎。好生无趣。”
“你这个呆丫头,说的什么混话?赵家哥哥是拿命博来的功勋,在你嘴里倒变成无趣了?快走,别在这里嘴碎了。”邓缃无奈地瞪了入画一眼,当先往前盈盈去了,不再理会这个傻婢女。
无趣?想着与赵宽短短的相处过程,这个赵家哥哥从开始的温文知礼,到因称呼问题时知情识趣地帮自己化解尴尬,再到演练太极拳后面对自己无理责问时那无辜呆傻的表情……这样的人怎么会无趣?
尤其是那太极拳。名头大的吓人,耍起来却慢腾腾的像是在鬼画符,真是想想都要好笑。
不知不觉中,邓缃竟忍不住抿嘴偷偷微笑起来。
书房内邓盛又安慰了赵宽一阵子,要赵宽稍安勿躁,他一定会禀直上书,哪怕是直接闯宫,也要把赵宽的营校尉官凭给办下来。只是在这个官凭办下来之前,赵宽等人还需在京城淹留些时日,否则没有官凭,如何去皇甫嵩军中任职?
“东中郎将董卓新败,皇甫义真北上冀州平叛也就成了顺理成章之事。估计这道旨意已经下了,皇甫义真恐怕不日便要拔营北上,我如今就担心你淹留京城时日太久,赶不上冀州战局,影响了你的前程。”邓盛叹道。
这老太尉真是个实心肠子,刘宏都开始卖官了,还指望着靠军功博前程?能用钱解决的问题,我为何还要提着脑袋去博命?
后世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
邓盛可不知当赵宽听到刘宏开始卖官的消息时,内心是何等的欢欣鼓舞。别的不敢说,若论赚钱,有的是办法,后世随便鼓捣一点东西出来,便能在这个时代赚的盘满钵满,所思所虑,只是如何快速地赚一笔快钱出来。
要么不买官,要买就买个二千石官。执掌一郡之地,才能安心发展自身的势力,积蓄力量,届时才能与天下群雄争锋。自己不比袁绍、曹操等人,没有庞大的家世和人脉,一切都需要靠自己细心经营,所以时间和地盘尤其显得重要。若拖个几年,关东群雄共讨董卓的大幕一展开,那自己只有跟在别人身后当个冲锋陷阵的小马仔了。
这番心思现在可不能跟邓盛说,要不然这位实心眼的老太尉非要把赵宽这企图买官的钻营之徒逐出门墙不可。这时代,想要当婊子,必须先立好牌坊,名声比什么都重要,一旦名声坏了,稍微有点骨气的才干之士都不敢投奔你。所谓“清议”、所谓“月旦评”都是舆论战,名声要是臭大街了,那你的什么前途都毁了。
正因如此,听到邓盛说起刘宏卖官的事,心里实在是乐开花了,但表面上却还需装作正义凛然,宁愿弃官不做也要与腐败现象作斗争的模样。这就是士人风骨,这个牌坊必须树起来。
“太尉莫要担忧,大丈夫建功立业也不只在军阵之上,为天下开太平,才是我辈毕生的宏愿!”赵宽慨然道。
“好一个为天下开太平!”邓盛大声赞道:“济之,你有这样的志向,老朽很是欣慰。哈哈,可惜书房无酒,要不然当为此浮一大白!”
好吧。感觉牛皮吹的有点过了,竟让老太尉这般兴奋。
赵宽汗颜道:“太尉折煞小子了。我怎敢当太尉如此赞誉?”
邓盛笑道:“当的当的。你是个难得的少年俊才,但我心中却有些担忧你眼界不足,心心念念只关注军阵之事,变成个只知行军打仗的武夫。如今,我却放心了,你既有为天下开太平的宏愿,必然不会是眼光短浅之辈。济之,你要记得,再能打仗的将军也不过是一把刀,我们要做握刀的人,万万不能去当那把刀。可记住了?”
邓盛这番推心置腹的话说出来,那是真正将赵宽当作心腹子侄辈来教导了,也说明他非常欣赏赵宽,想要精心培育这颗幼苗成长。
要当握刀的人,不能去当那把刀!这是金玉良言啊。赵宽对此是有切肤之痛的。当初被韩高逼得奋死向前,不就是因为自己只是一把锋利的小刀么?
“谢太尉教诲!赵宽记下了!”
赵宽站起身来,真心诚意地向这位忠直良善的邓老太尉行礼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