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四,小雪。
一片一片,一点一点,慢慢悠悠,落地消失不见。
“可惜,雪太小了。”望着窗外的瑞雪,刘老爷子独自叹息,若有一场大雪,今天或许真能查到点什么?雪地的脚印能让很多事情变得简单。
下雪天,有人还在被窝里,有人在泡澡。
浴桶里装的是药汤,价值万两的‘八宝培元汤’,刘海舒舒服服的躺在水底,想起老爷子心疼银子的表情十分有趣。
出自方正化的药方本身便有奇效,它能增强体质,修复受损的组织,还能增厚手脚的角质层。
刘海却在药汤中做着实验,他想知道在水底到底能呆多久?他昨晚就试过了,离开了水闭气,也就比常人坚持多一些时间,并没特殊之处。
可这会儿,药汤都凉了,药性也被身体吸收干净,他只有轻微的气闷,只要他愿意,或许还能在水底呆上一个时辰。
想不明白的事越来越多,刘海结束了药浴,桶里只剩下了清水一汪,丹田中的能量漩涡吸走了药性,恢复了最初的大小。
刘海倒掉了清澈的洗澡水,不再去想这些伤脑筋的事,今天还有很多事要做,老天却下起了雪,泥泞的地面会让衙役们吃尽苦头。
……
……
下雪天对富人来说或是诗情画意,在农人眼中也是瑞雪兆丰年,可这瑞雪对王元章祖孙二人并不太友好,气温陡降会拖延伤势的恢复时间。
人皆惜命,可有的人将信念看得比生命还重,无论是身上的痛楚,或是刺骨的寒风都不能阻挡他的脚步,王元章老人带着孙儿谢罪来了。
丁家与王家仅是一街之隔,曾经也算是友邻,可如今丁家的门却并不好进,幸好有了书生打头,王老二人才没被棍棒加身。
丁员外几将王家人视作仇寇,别说热茶招待,连凳子也没给搬上一张,不过这却让书生舒了口气。
以王老的性格,若有丁员外请坐,他怕真的会不顾伤势坐下去。
丁小翠未及笄便身殒,丁家也未设灵柩,草草掩埋了事,王卜凡只能跪拜丁员外,未及开口早已泣不成声。
两小无猜,青梅竹马,若不是爷爷年纪大了,若不是王家后继无人,他早就追随翠儿而去。如今自己无碍,佳人却已香消玉殒,怎么可能不难受,心丧若死。
咚咚咚……的九个响头,已是最重的赔礼,爷爷说一个不能多,一个不能少,磕完之后任凭处置。虽然额上的血已经流进了嘴里,王卜凡却觉得不够,翠儿因他而死,怎是几响头可以抹消的。
王元章老人如松的背脊也被压弯了,不是天上的雪,而是对丁家的愧疚。
无论王老如何自责,任何方式都不能浇灭丁员外的悲愤,若非书生在场,王卜凡决然不能活着走出丁家。书生也是刚了解到,王家的中墙就是丁员外派人推倒的,这是解不开的仇。
饶是书生说得口干舌燥,也无半分用处,最后只得搬出刘海的作派,道:“丁员外,我受刘捕头所托护送王卜凡来此,你可知是何意?若王卜凡出了意外,刘捕头会怎么想,他的脾气你应该有所耳闻,。
令嫒已逝,抓住真凶才是最重要的事。刘捕头说了,他已经找到线索了,并于今早下了严令,为令嫒全城缉凶,直到抓获真凶为止。”
“当真?”
丁员外终于动容,若能抓住真凶,定要亲眼看到凶徒授首,为早逝的女儿报仇。
“千真万确。”书生其实也是一头雾水,此案已经锁定了屠夫,刘海却将范围扩到全城,这么大的县城岂是三两天搜得完的,反而会打草惊蛇,让凶手逃脱。
书生猜到了一半,搜捕不是目的,要的是声势和动静,才能将隐藏在暗地里的毒蛇驱逐出来。
可诺大的县城,诸多的富户士绅,全城大搜捕哪里是那么容易的。即使是刘海亲自出马,也不敢得罪全城的富人,这就苦了众多皂隶衙役了。
一大清早,大街小巷就响起了拍门声,各种盘问幺五喝六,可是还没查过几家,这些衙役就个个蔫头耷脑,被骂得狗血淋头。
但这并非没有收获,骂人只为了发泄不满的情绪,亦或仅仅为了骂而骂,该回答的问题还是要答的。
这股风刮过了整座县城,衙门在追缉凶徒的消息,像雪花般落入千家万户。
同时,那些阴暗的角落里,也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
青楼茶馆,赌坊酒肆这些地方,只要你形迹可疑或是面相凶恶,那么恭喜你,你的基本特征已经被柳家马店记录在册。
刘家,山阴的王,当它露出了獠牙,无需咆哮恐吓,蛇虫鼠蚁四散奔逃。
……
……
绿柳湖边,一胖一瘦两老头下着棋,每日三局,风雪无阻!
“你这步棋走的多余了吧?”秦老头抖着烟锅,似是论棋,实则是询问刘家的动作似乎太大了。
“你不老老实实的去打渔<。)#)))≦管我陆上的事干嘛?”刘老头吹开漂浮的茶梗,瞥了瘦老头一眼。
“老鬼,天气这么冷,火气还这么大!
最近的风是大了些,可也吹不倒你家那棵老槐树吧。”
秦老头是最早发现异常的,但他只是提醒一下老友,谁曾想老鬼搞的这么大。
刘老头眯缝着眼,看着飘雪入湖,品味着香茗的芬芳。他慢悠悠的回道:
“马上过年了,街面上早就该扫一扫了,趁着这股风,将一些枯枝败叶都清理干净。等过完了年,那些蛇虫鼠蚁该回来还是会回来的。”
只要挨过了这个寒冬,春风归来万物复苏,垂柳抽了新芽,绿柳湖也将回复他往日的风光。
……
……
手指扣动扳机,燧石狠狠的撞击在火门旁的击砧,火星飞溅端的引燃了火药,一声炸响,前方的目标纹丝未动。
还好左右无人,除了三斤。
刘海也没什么好尴尬的,这是枪的弹道问题,他刚才明明瞄准了前方木板,子弹出膛后发生了偏移,他隐约可以看到弹头的飞行轨迹。
“这枪不好!”刘海作出了肯定的判断,若是有一把微冲,他还是会考虑使用的,这把燧发枪就算了。
“这是把好枪。”三斤比刘海更加确定。
“哪里好啦,装弹又慢,准头不好,威力再大也没用。”刘海将燧发枪递给了三斤。
三斤拿起一颗纸弹,咬开了火药包装,装填火药的动作比刘海熟练多了,一边用捅条压紧弹头,一边解释道:
“海上乘风帆舰的金发海盗也有枪,但他们用的是火绳枪,装填更慢,雨天还打不响。”
三斤扣动了扳机,枪声随着一阵白烟响起,五十米外的木板瞬间被洞穿,比弩矢的穿透力强了无数倍。
“看我的。”刘海不服气,在他的印象中燧发枪只是一种原始火器。
他从附近选了一颗趁手的石子,以蟾劲激发射向另一块木板,还好这次没有偏离目标,啪的一声,木板碎成两半倒在地上。
谁胜谁负一目了然,刘海这次憋红了脸,仔细想想才愰然大悟,自己以蟾劲发力虽有六千斤,但激发时力量已经溢散,石子在飞行过程中阻力比圆形弹丸更大,所以威力不可同日而语。
看着三斤那平静的脸,刘海就来气,于是他道:“你再打那棵树试试。”
结果很明显,弹丸嵌入了树杆,而刘海却一刀将树劈成了两半,这才得意洋洋的对三斤说道:“怎么样?还是我的刀厉害吧。”
三斤不置可否,他知道刘海偶尔喜欢抬杠,这是两种不同的力量,能起到作用完全不同。
三斤道:“既然你用不习惯,今晚这枪先借给我用,关键时候可以帮到你。”
对于刘海的实力,三斤比谁都清楚,以打架来说他们二人半斤八两,可若是搏命十个刘海也不是他的对手。
可这几天刘海的变化实在太快,在三斤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连跟随刘海行动都变得有些勉强。
今晚他们要去杀人,有了这把枪,三斤心里已经有了十成把握,他的本意是独自去杀薛元的,可刘海死活不同意。二人一番比试,三斤完败,这才重新评估了刘海的实力。
“你杀过人没有?”刘海并不像表现的那么平静,对于杀人,后世今生都没有过,紧张是正常的,为了自己,为了家人,薛元必须死。
“很多。”三斤陷入了回忆,箭雨、排枪、火炮、血肉横飞的战场,暗箭、毒烟、陷阱、你死我活的暗战……
“很多是多少?几百几千?”刘海对三斤的过往颇有兴趣,可这小子从不愿细讲。
三斤像看白痴一样看着刘海,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道:“今晚你若下不了手,就让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