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开始,王振威率领的山河军对南燕使团进行了无数次试探性攻击,无果。南燕军并不反击,防守得好似乌龟壳,一路往神女峰行进。
一个上午,山河军死伤近百人,已经失去锐气。面对坚盾与枪林,身手再高也没用武之地,连火枪也打不破的盾阵,刚成军的镖师们如何能敌。
山河军没有随军医者,只带有外伤用的金创药,但作用不大。伤员几乎都是贯穿伤,被三米长枪捅了个对穿,即使送回城里,能活下来的人也不会超过五成。
伤兵营设在九久酒家,屋子里偶尔会响起一声惨叫,更多的伤员只会强忍痛楚,咬牙硬撑,痛死也不能叫出声。因为他们知道王振威或许就在隔壁,亲自帮伤员检查伤势,谁也不愿在王统领面前丢了面子。
“铁胆仁心”王大侠将每一个人都当成兄弟,兄弟受伤当然需要关心和慰问,这也是他受江湖人尊敬的原因。
“唉,他救不活了。肠子被绞碎,腹中流血不止。”王振威极度悲痛的与人说。将昏迷过去的伤员轻轻放回床上,又去帮另一人包扎。
两个亲近营校跟在王振威身后,负责递送伤药、绷带。一人接话道:“他是北方汉子,身手灵活,可在密密麻麻的枪阵面前却躲无可躲,一个照面就躺下了。”
另一人是擅使环首刀的高镖头,他说:“是啊,总镖头。那盾墙比人还高,兄弟们也算是拼命了,却无论如何也冲不进去。这种打法与送死没有区别。”语带抱怨,没了继续战斗的信心。
伤员也看着王振威,希望能早些回城,在医馆里接受更好的治疗。
王振威无奈摇头,“打不赢也得打啊。现在不是江湖恩怨,而是在打仗,军法无情,撤退是不可能了。”
不仅不能撤退,伤兵也不能送回城去,那会分散兵力,只能就近安置在小山村里。
山河军才刚组建没几天,打打顺风仗肯定没问题,遇到南燕军这种装甲齐备的精锐部队,看不到任何胜利希望的时候,如何能够不顾性命的冲锋在前?
包括王振威也变得犹疑不定,当他命令撤军之时,才发现自己这个统领已经没有多少话语权。
毛文龙、孟奇、史晴晴、三斤以及十二个营校,只有三个营校支持他,五个营校不说话,其余八人一致决定要战斗到底。并让卫国军残余士兵当起了军法队,谁要敢临阵退缩就用火枪招呼。
王振威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却不妨碍他做出正确的决定,“打是一定要打的,但要等南燕军进山后再打,山路与平地不同,军阵的力量将被无限减弱,山河盟的镖师才能将自身武技发挥出来。”
这样的提议,终于得到大家的认同。之前的几次试探,也只是想弄清楚南燕军的目的而已,并且也得到了答案。“南燕军正护送着一车物什,正要运往山中。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东西,破坏它、或是抢过来肯定没错了。”
王振威想要报仇,却不愿山河军伤亡太大,但如果这支队伍不被他掌控,那么为了家国大义,一些牺牲就在所难免了。
“高镖头,你与史镖头常在山阴,他什么时候与孟奇认识的?而且关系这么好,几乎言听计从。”王振威问。
高镖头肯定的摇头,说:“没有。会盟之前他们肯定不认识。”
“那就奇怪了?”王振威百思不得其解,孟奇在江湖上虽然有‘小孟尝’之称,也不至于让那么多人俯首听命。以往亲近自己的史晴晴,这次也站在孟奇一边去了。
“是挺奇怪的,”高镖头说:“昨夜孟奇来找过我,聊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就走了。走的时候念了句什么诗,会不会是什么暗语?”
“进则保龙见,退为触藩羝?”王振威问。孟奇也找过他,走的时候也念了《游仙诗》中这一句,当时并未在意,现在想来大有玄机。
“对对对。”高镖头说,“正是这句。”
这句话显然不能按诗中原意来解释,王振威略作思考,觉得应该是另外一层意思。“仕进为潜龙勿用,避世如羝羊触藩,头破血流。这是一群心怀不轨的人,或是避世的隐秘组织联络用的暗语。”
“高镖头,”王振威又看向另一人,“我会设法将我们那三个营调到后方,遇到战斗你们尽量保存实力。”
两个营校对视一眼,微微点头。他们毕竟只是走镖人,江湖搏杀也只是为了生存空间,国家大义平时可以喊喊,到了拼死拼活的时候哪里轮得到他们。
“嘁!”女人轻声的嗤笑从窗外传来,“懦夫。”
“谁!”王振威一个纵跃到了窗前,挥掌将窗户击碎,哪里有半个人影。他翻身上了屋顶,虎目四掠,终于看到一个黑衫女子的身影,以极快的速度奔入了树林。
两个营校从正门出去,一人一个方向,站在围墙上举目四眺,还是慢了半分,并未有任何发现。
回到小院儿,高镖头担心地问:“会不会是孟奇的人?刚才的话如果传出去,怕是影响不好?”
另一人说:“似是女子声音?军中没有女人。传出去也不怕,大不了我带队冲杀一阵,谣言不攻自破。”
高镖头点头,“我们也不是怕死,只是这仗打得实在奇怪。荒郊野邻两军对垒,南燕军明明占据绝对优势,却不来攻。我们明明只是为了报仇,为了天下镖局谋大略,却被人摘了桃子,还莫名其妙卷入了战争中!”
王振威在房顶犹豫一会儿,喊道:“你们先回营,我去去就回。”跳了下来,往着山林中奔去。
那个身影有些熟悉,心里突然空落落的,说不出什么感觉。那个声音一生难忘,他不可能听错,她真的没有死。他近月来都在思考,卧牛岗上救他的人是不是她?
此刻终于能够确定……却被她耻笑为懦夫!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为了他们的天下镖局。努力了十年,天下镖局终成天南第一镖局,很快也会成为天下最大的镖局,实现他俩当初的目标。
他虽被称为‘铁胆仁心’,其实他早丢掉了仁慈。
十年前,一时心软让他失去了至爱的妻子,他决定改变自己,并付诸了行动。十年来他的所作所为,为江湖中人称颂,自认为当得起一代大侠的赞誉。
可为什么?她会用‘懦夫’来形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