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依在薛胡子处待了半日,眼瞅着天逐渐暗了,拉了拉顾风的手,嘱咐了些有的没的,又同顾风薛胡子将医庐门前贴好了对联福字,才堪堪不舍得回去。
回到温家,听闻里头主子们的年夜饭已经开始了,今日温家里头颇为热闹,温老太太,温大老爷,太太姨娘们,三位公子在除夕下午也到齐了,除却常年在外的温三老爷,温家上下算是来了个齐整。
里头的主子们开始了年夜饭,外头院子里自然就闲了下来,几位管事的也早早地休息了下来,下头的人,除却候着主子们吃完了收拾打扫的丫头们,都各自团圆过除夕了。
同顾依一处的多是些二十五六的浑身是力气的汉子,他们要一处喝酒,自然没有顾依的事情,倒是各自对顾依都很是客气,平日顾依也向红姑讨酒给他们喝,所以一人给了顾依十个铜板,算是给孩子压岁的,于是成了家的便回家过除夕,其余的三五成群的上外头寻着酒栈吃酒去了。
顾依将所有的铜板都细心收下,杨青青早已来唤她回去,两人手挽着手回了房里,红姑带着从内院年夜饭里偷偷留下的糕点菜品来了,除却晏州本地的两位女工,宁淑儿同阿珍都与她们一起过年。
红姑大约是这些年头一次有这么多孩子同自己过年,倒有些手足无措,又是给这个夹菜又是给那个添饭。
“姑姑偏心呢,偏依儿有鸭子腿,您也不瞧瞧我。”阿珍咬着筷子望着顾依的碗里直勾勾的。
“你这丫头,依儿格外小些,你们都是十多岁的姐姐了,左右该让着她些,她又在厨房日日出门填货,鸭子腿吃了补力气,你若想吃,吃个凤爪也是一样的。”
“姑姑休听馋嘴阿珍的,你瞧她脸都被养圆了。”杨青青笑倒。
“呸,我这是福气,你的小脸儿还没一两肉,福气都跑咯。”阿珍笑嘻嘻的去掐杨青青的脸。
“叫我说这屋里福气最好的是阿依呢。”宁淑儿弯了弯眼睛,温柔又安静的瞧着顾依。
“正是呢,我们这一屋子人可不正是因为阿依才凑上的吗,往年阿依没来,红姑都不认得我们这些洗衣的可怜娃,阿依可真是我的小福星。”
“我将这片银锁赠与阿依,原是我幼年带过的,如今我已大了,送给小福星也算积福。”宁淑儿将脖子上的银锁摘下送给顾依,顾依一脸茫然也不知收是不收,看了看姑姑与另外两位姐姐。
“小福星是喝醉了?快接着。”杨青青笑着举杯敬顾依,顾依接下,仔细带上,“既如此,我们合该一同喝一个,一同积福才是。”
五人一齐举杯,除夕之夜,这小小的一间矮房里其乐融融。
酒足饭饱之后,顾依晕乎乎的同阿珍倒在一处,红姑挨个给了这些孩子些压岁钱,除了淑儿婉拒其余的孩子都笑眯眯的收下了,又是杨青青提议想去院子里看城里院里的烟火,于是一群女孩子簇拥着红姑来到院子里,院子里还有许多在温家过除夕的长工短工也在看,一一向红姑问了安,女孩子们蹦蹦跳跳的瞧着这样美丽的烟火,宁淑儿最先开始许愿的,继而孩子们都开始许愿,红姑倒是未曾许愿,毕竟也不是什么怀春少女了,吃多了酒的红姑醉醺醺的同她们散了,只说年纪大了吃不消要去睡一遭醒醒酒。
红姑一走,剩下的女孩子们更是活泼起来,在小院里堆起了雪人,也有互扔雪球的,却打不了一会就坐下喘气。
闹了半宿,各人精疲力尽的躺在床上,顾依细细的盘点着自己的红包,才想起温渊温四少也给了一个,于是从怀里掏出满怀期待有多少银子,打开一看却是个绣的精致色彩好看的小锦囊,再打开,里面一张纸条。
“福泰安康,平安喜乐。”八个小小的字,顾依一翻白眼,自己怎么会寄希望于这个抠门萝卜头给钱?所幸锦囊很是漂亮,隐约还有些金线,留着做钱袋,也很体面,缺钱时当了也很方便。
温渊那里知道自己细心写的八个字会被顾依嫌弃。
夜已深了,杨青青阿珍各自睡下,顾依收好钱袋之后,却瞧见宁淑儿穿戴齐整,预备出去一般。
“淑儿姐姐要出门吗?”
“正是呢,乖阿依,可莫要告诉别人。”
顾依隐约知道淑儿出门是要去幽会的,于是呆滞得点点头,“姐姐早些回来。”
淑儿见阿依神情恍惚,“你还小呢,你刚才那个纸条是哥哥送你的罢?再过几年,也就懂了。”言毕,含羞款款得出门了。
顾依还没来得及争辩一二,就只好吐了吐舌头,那个萝卜头,坑你还来不及呢。
摸了摸脖子上的银锁沉沉睡去。
顾依却不知道,这是自己最后一次见宁淑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