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三十)
林庭风心想,以前自己一身铜臭,总是用生意人的眼光去看教书匠,认为他们迂腐穷酸,现在看来,可能真的一身臭味的是自己这样的生意人了。
听他的同事说,蔡文川上课去了。
办公室里很简陋,普通的三合板的办公桌椅,但是堆满了教案以及各类教材图书,凌乱中充满书香。
名校的大学老师气质也不一般,一个个坐在自己的办公间,说话抬头间充满了儒雅的气质。尽管身上的衣服寒酸,但是非常洁净。
林庭风觉得很奇怪,此时此刻,蔡文川拥有林氏集团三分之二的股权,如果将手上的股份卖掉,获得的钱财可以够蔡文川花用几世了,可是他却仍然做一个两袖清风的书生,在这个学校里准时上课。
蔡文川也是一个有意思的人!
林庭风陷入了沉思。
看来每个人的世界不一样,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不同,三观又决定了每一个人的人生选择不一样。
当蔡文川上完课回到办公室,就看到自己的办公椅上坐着一个人,是林庭风。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正装,欣长笔直的双腿放在那里,让他的办公桌椅显得像小孩子的玩具。
蔡文川十分意外,想着林庭风突然来找他做什么?因为自从上次股东大会,他几乎有三个月没见过林庭风了。
真是好久不见。他都快忘了世上还有这个人了。
林庭风看到蔡文川,从他的椅子上站起来,身高将近一米八五的林庭风站在小小的办公室里,简直像一个巨人,气势有些吓人。
进出办公室的,蔡文川的同事,特别是女同事,都要多看林庭风几眼。
蔡文川发现林庭风气色很好,精神奕奕的,脸色也十分红润,整个人和从前比起来,还好像胖了一些。
蔡文川有些自渐形秽,因为和他比起来,林庭风像一个胜利者,而他,则更像一个失败者。
不过,没错,他就是一个失败者的。
林庭风微微一笑,对蔡文川点点头说道:“蔡教授,好久不见。”确实,他们好久不见了。
蔡文川莫名地脸上一红,低头看看自己,手指头上沾的墨水和粉笔灰,胳膊下教的黑色的厚厚的教案与文件夹。
没错,他一点也没有改变,拥有了巨额财富,娶了大小姐林庭月,他仍然是一个两袖清风的朴素的教书匠。他
他愿意做教书匠,大学教授地位崇高,在智慧学识精神上要高人一等,学识能够让他和俗人区分开来。
可是身边最在乎的人却从来不在乎他的职业,比如林庭月,她看待世界上所有工作的价值,就是赚钱多少。
然而,大学教书匠,这是他心甘情愿选的路,与他的性格有关,任何外力也改变不了他人生的方向。
蔡文川站在那里低垂着头,想着自己的心事,对于生活和感情的无力感,如同藤蔓,已经覆盖了他一身。
身累,心更累。
林庭风看到蔡文川仿佛一个呆子,长时间地不说话,只好咳嗽了一声,对他说道:“找个地方,我们聊聊。”
他办公室的其它同事都在看着他们两个人,林庭风心想,这里肯定不是适合谈话的地方。
让他十分意外的是,几个月不见,蔡文川的状态居然还不如他一个病人。蔡文川面色苍白似大理石雕像,身形瘦削仿佛纸片人,头发凌乱如同杂草,好像他不是病人,蔡文川才是一个大病初愈的人似的。
真奇怪!莫名其妙以管家儿子的身份,获得了林氏集团三分之一的股权,然后娶了林家美若天仙的大小姐,又有了小妈张迎紫的帮助,蔡文川应该春风得意才是。
这样的人生运气,无异于是买彩票中了头等大奖,换了是别的男人,做梦都要笑醒。
可是蔡文川却无精打彩,如同一棵脱了水的植物。
林庭风静静地观察着蔡文川,感觉他如同一只可怜的小飞虫,仿佛陷在了一张巨大的蛛网里,在那里奄奄一息的,放弃挣扎了。
此时此刻,林庭风看到的蔡文川,就是这样绝望痛苦的模样。
当然,他也许在努力地掩饰自己的绝望痛苦,内心勉强撑持着,装作没事人似的正常上下班,可是事实上呢,他的痛苦和绝望仿佛掩藏不住了,如同水一般,从他千疮百孔的身体里渗漏出来。
那种怅惘疲倦的神情,任何人都能看出他的不快乐。
看到蔡文川没有回答,林庭风只好又清了清嗓子,对他说道:“文川,快到饭点了,这样吧,我请你吃饭,我们好久没有聚过了。”
蔡文川才仿佛终于清醒过来似的,他抬头看了林庭风一眼,对他生硬地说道:“不用了,我下午还有课,我们没什么好聊的。”说完低下头,开始翻开教案。
林庭风呆了呆,没想到自己碰了一鼻子灰,不过仔细想想,也可以理解。蔡文川和林庭月张迎紫她们是统一战线的,如果那两个女人,知道他来找他,然后两个人在一起吃了饭,估计蔡文川回去,那两个女人要生吃了他。
要知道,在很早很早以前,这两个女人,一大一小,就如同蜘蛛精一般,对蔡文川张开了蛛网。
林庭风一直在旁边冷冷地看着,真的可谓是眼睁睁看着张迎紫在十几年前就开始布局,将小小的蔡文川诱人罗网,供她驱驰。
当时觉得事不关己,就高高挂起,一个管家的儿子能够掀起什么风浪呢,可是现在,看到蔡文川作为一枚棋子,被两个女人利用了大半生,林庭风对于他,反倒是多了几分同情。
这是一枚优秀的棋子啊,没有他,那两个女人不可能打败他林庭风。
是他以前太轻视蔡文川了。
林庭风只好点点头,深深地看了蔡文川一眼,对他问道:“好的,理解,几个月不见,最近过得还好吗?”
事实上,不用他回答,他看他一眼,便知道蔡文川过得不好,过得很不好。
果然,蔡文川呆了呆,他的脸上浮出一种又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表情,仿佛慢慢显影的照片似的。
等几分钟过去,蔡文川仿佛下定决心,再次如同一枚生硬的铁钉,对林庭风冷冷地说道:“过得很好!”他回答得很用力,反倒是这种用力加强的语气,显出内容的轻飘和虚浮,那就是,他过得一点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