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过来时已是日上三竿。被愧怍和疑问搅得不得安生,吃饭的兴致也减了三分。
明天便要去上学,圣方济各女大的课程都是英语授课,作为六级飘过的英语废,她深感寻宝的时间会被无限挤压。
然而推敲似乎到了尽头,叶珠纬不得不怀疑或许那四句只是前人的恶作剧。
叶珠纬有气无力地徘徊在怀璧别墅的后花园,借以慰藉希望落空的内心。
后花园坐落在小山包背后,乃是前朝大官下令修筑的。
怀璧别墅的地界相当大,上一位住在这里的洋人平日从不到后花园活动,对其的修缮堪堪维持在不倒即可的水平。历经战乱和易主,又被几十年时光冲刷,现在已经显得有些破败。
过往热闹的亭台楼阁荒无人烟,秋风吹过,木作的缝隙发出几声凄惨的萧声。叶珠纬梦游似的走到一处交叉路口,东南西北分别伸出一条长廊。
前方的风雨长廊铺了少许落叶,看来连住在前院的洒扫佣人们也不多到此处打理。悬在廊首的牌匾上依稀写着“春廊”二字。叶珠纬回头望了望通往另外三条长廊,猜想大概其他的分别叫“夏廊”“秋廊”“冬廊”。
可仔细瞧了瞧,另外三条走廊上并未悬挂任何牌匾,装饰相比春廊的逊色不少,甚至可以说是敷衍。
可春廊的尽头空无一物,另外三条长廊却引向几处楼屋,按理说往来的人更多,怎么会反而没那么用心呢?总不能说没钱装修了吧。
叶珠纬的雷达开始疯狂作响——有蹊跷有蹊跷!
后花园地处幽静,某种神秘感夹杂着探寻的热情,引起她一阵兴奋的战栗。
春廊两边无墙,栽种着一丛丛迎春花,只可惜现已枯死,在秋日的光景中萧瑟无比。
中式园林的廊宜曲不宜直,春廊却意外的笔直无比。缀在檐下的木雕做工精巧,即使长时间未经护理,仍然显示出钟鸣鼎食之家的奢华气派。明明长度最短,作为支撑结构的柱子却比另外三条走廊的都多,且更加粗壮。
廊顶不曾设雕,只绘制了几幅画。
画工写意地寥寥几笔,不似木雕那样华巧,却将所表达的主题完美呈现,与木雕一繁一简相互映衬,倒别有一番滋味。
画的配色与叶珠纬见识过的国画有些出入。国画上有石色和水色,现代还加上了化学色。水色由于来自植物根茎或生物,带着透明感。而这些画几乎没有水色的影子,大概日晒雨淋导致了水色的褪色。
短短的春廊里绘着四幅画。
第一幅乃几只杜鹃在竹间鸣叫,第二幅是一支梅花落花缤纷,第三幅为燕子飞翔在月下,第四幅上有一位古装美人行走在草从中。
叶珠纬对中式园林的饰画没多少研究,拿不准同一走廊的画是否需要符合同一主题。她反反复复地观察这四幅画,揣摩着揣摩着,又想起了子夜四时歌。
春歌二十首的第六首:
杜鹃竹里鸣,梅花落满道。燕女游春月,罗裳曳芳草。
所述之景与画中一模一样。叶珠纬精神为之一振,暗觉某块拼图已经成功地拼合到了寻宝决中。
四扶图里最特殊的便是梅花图。画面除了开着九朵梅花的枝干和几片落花,其余大片空白上只写着一句话——亭前垂柳珍重待春風。
叶珠纬无奈地扯了扯辫子,又是诗句吗?只听说过五言和七言,九个字一句的从未见过。她掏出笔抄下这个怪异的句子,顺便也把梅花的颜色记录好。
这支梅花与众不同。现实中的梅花无非红粉白黄,一棵树的一种颜色。它倒好,一支枝干上长齐了蓝色、红色、黄色和白色四种梅花。就算放在基因工程发达的现代,也难以制出这样彪悍的梅花。
正当她腹诽画家的天马行空,梅花图的角落忽然金光一闪。
叶珠纬放下笔记本,踩上石凳,抱着柱子努力攀近那处。
露出金色的那一角小缝隙其实仅有小手指的指甲盖大小,加之其隐藏在画与雕像相触的边缘,若不是阳光恰巧反射到那儿,她便是看上几百遍也发现不了。她勉强够到闪光处,摸了摸,发现是金属的质感。
中式园林难道还使用了钢结构?
她摇摇头,从头上拔下一根发卡,抵在那处边缘用力地剐蹭了几下。白粉零碎地掉下,颜料大概刷了十几层,相当厚实。叶珠纬吊在一边,刮得手臂酸疼,才将裸露的地方扩大成大拇指指甲盖大小。新露出的地方也是颜色纯净的金色,按下去手感坚实。
从前也有在旧画上覆盖新颜料的习惯,只是这幅怪异的梅花图下究竟藏着这么样的一幅画,竟还金光闪闪。
叶珠纬注意到木雕围绕在画边缘的部分未加雕刻,乃是一个个倒过来的直角梯形相间排列而成。这种样式与架着搁板的承重结构有些相似,它们相互间隔很小,本身十分厚实,若不是在天花板上,旁人还会以为这些木块正架着千斤重的东西。
一条长廊顶的重量犯得着使用如此夸张的方式托着?
反常必有妖。
叶珠纬一丝不苟地检查起这片不寻常的廊顶。借着正午耀眼的太阳,她在包围画的木结构四角都发现了隐藏甚好的木块。她尝试按动了一块,只听木雕中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嚓声,一排倒梯形木块若有若无地颤动了几下。
叶珠纬心中大喜,怕不是天花板上藏着什么东西吧!
正当她在后花园不亦乐乎之时,被她支开的习习却拘谨地站在书房。
喻无臣坐在书桌的一头,抵着额头,面无表情地等待她的回答。
“老爷,我真的不知道。”
习习的十指几乎要拧成一个死结,肩膀耷拉着,脑袋耷拉着,眼睛也耷拉着,仿佛下一秒便要跪下去。
“脱险的事你确实不知?”
喻无臣抿了一口茶,威慑性地又问了一遍。如果是其他小事,他绝不会计较叶珠纬的谎言。可这次的暴乱牵涉过深。本以为那群暴徒是日方故意安排的,后来越查下去,越发觉事情的不简单。政府、西北边的军阀吴人似乎也参与到了这件事里。
学生组织的演讲比比皆是,言辞更夸张的有,聚集规模更大也不少,为何偏偏选择这个翻不出风浪的集会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