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谷雨备好了早餐走到顾明月卧室门前,刚想敲门却又停了下来。她知道昨晚顾小姐的灯亮了半宿都没有熄,想必又是失眠了,这会儿应该还在睡着。只是医生也叮嘱过,顾小姐每日三顿药一定在要饭后准时服用,不然便会影响伤口恢复,谷雨一时有些为难,不知道该不该叫醒顾小姐。
她正想着,便听到屋内突然传来了一声闷响,谷雨疑惑地喊了两声顾小姐,里面无人应答,她有些心慌,连忙去开门,却发现门早已被上了锁。谷雨此时已是心急如焚,如果顾小姐出了什么事,主子一定不会放过她。想到这儿,她不再犹豫,赶忙去楼下寻了斧子对着门锁狠劈了下去,一下、两下...很快门锁周围被劈出了一个洞,谷雨伸手进去摸索,终于是开了门。
房间里面依然是一派整洁,只是谷雨一进来就注意到了天花板上吊着的人,俨然是顾明月本人,她面色苍白,似乎早已昏死了过去。谷雨大惊失色,连忙踩着桌子将顾明月抱下来,那麻绳已经在顾明月的脖子上留了一道显眼的勒痕,原本洁白的脖颈此时绕了一圈暗红色的痕迹,看起来分外怵人。
谷雨连忙给顾明月人工呼吸,她跟了主子两年,大伤小伤也受过不少,久病成医,自己便也懂了一些急救的法子,还好眼下顾小姐还有呼吸,虽然微弱,但是看样子也能救得回来。
果然,几分钟之后,顾明月突然睁开了眼,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似乎真的从生死关头走了一遭。她茫然地看着四周,直到看到谷雨才仿佛意识到自己还没有死,原本平静的表情顿时失控,她奋力起身向窗口跑去,竟是一副要往外跳的架势。谷雨大惊,连忙冲过去将她一把拦了下来。顾明月在她怀里一边死命挣扎,一边哭喊,“谷雨,你就让我去死吧,是我对不起周其林。”
谷雨不知为何昨晚还算平静的顾小姐此时竟想一心寻死,只是她伺候了顾小姐几个月,却也从来没有见过她这般歇斯底里的模样,再联想到昨天回来顾小姐没和主子说一句话,想来已经是知道了什么。
谷雨向来心直口快,没有多加思索便脱口而出,“顾小姐,人死不能复生,三少爷的死您也是无心之失。”
顾明月面上一派悲痛,心里却在冷静地盘算,谷雨既然没有回避这个话题,便表明她已经开始松懈,顾明月决定再加把劲,她看着谷雨,眼神里满是震惊,“无心之失?我若一开始便不信你们主子,就不会被他当作棋子利用,最后借我的手杀了他自己的亲弟弟。”顾明月说这话时心里是有几分忐忑的,昨晚她一夜未睡,将整件事情翻来覆去地想了几遍,才将周其山的计划大致猜到了七八分,只是没有证据她还不能也不愿就此确认,所以才想了这么一出苦肉计来诈谷雨。谷雨跟着周其山的时间没有诚一长,性子也远没有诚一仔细沉稳,或许这一诈便真的能将真相诈出来。
果然,谷雨见她这样说,以为顾明月昨天便已经知道了事情真相,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主子这么久以来一直想着怎么瞒住顾小姐,只可惜终究还是白费了。她不假思索地开口,“顾小姐,主子也是身不由己,您要多体谅。”短短一句话,却已经确认了顾明月的猜想。顾明月原本还抱有一丝期待,期待谷雨能够疑惑地说主子一无所知,是她多心了。只是眼下看来,自己最不希望发生的事,终究是发生了。
周其山早就已经知道自己和陈深秘密见面,还利用他们的手杀了周其林,以绝后患,更绝的是,他算准了自己和陈深必定会因为这件事就此决裂,还真是一举两得。
知道了事情真相,顾明月并未觉得轻松半分,只是觉得十分讽刺,她抱着谷雨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心里却觉得好像堕入了冰天雪地之中,仿佛早已没了知觉。
“顾小姐,主子对您的确是真心的,当初因为协都统一事,还将诚一狠狠地惩罚了一顿,这么多年,诚一还是第一次被主子这样训斥。”谷雨以为顾明月已经知道了整个计划,却不料自己无意中又捅破了另一个秘密。
顾明月身体一僵,却没有更多反应,半晌,她才缓缓起身擦了擦眼泪,她握住谷雨的手,眼神里满是真诚,“这件事以后就不要再提了,不要和我提,也不要和周其山提。”她这话倒是说得真心实意,现在她实在没有力气再和周其山去对峙、周旋,她只想尽早将这一身伤养好再做打算。
谷雨以为她在鬼门关闯这一次之后便想开了,便也应了下来。主仆二人就这样平静度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周其山这里还不知道顾明月诈了谷雨这一出,眼下他正忙着对付沈以淮这个老狐狸。上次周其海的事,沈以淮倒是讲信用,按照原定计划将后续处理得妥妥当当,外人看来是周其海恶有恶报,绑了沈罗音意图不轨结果被救女心切的沈以淮击毙,就算周麓昌猜到了什么,也找不到实质证据,可以说这个罪名周其山已经死死地按在了周其海头上,再也摘不下来。
只是事成之后,沈以淮的小心思就再也掩饰不住,这天,他专门请周其山到自己下榻的酒店喝茶。
周其山准时赴约,却不料沈以淮早已在包厢里等候,让他更想不到的是,连带着出场的还有沈罗音,
见他进门,沈以淮满面笑容地将他迎了进去,似乎不久前两人的彼此算计、博弈并不存在,此时只是两个忘年交一次平常的见面而已。
“贤侄,快坐。”沈以淮热情地招待着周其山,那架势不像是对待什么贤侄,倒像是对待自己的儿子。
周其山有些疑惑,决定静观其变,慢慢看这老狐狸究竟打得什么算盘。
果然,坐下以后,沈以淮才缓缓开口,“贤侄,这次的事虽然惊险,总归是心想事成。”他这话倒也没错,原本以为只是死一个周其海,没想到周其山做得这么绝,竟然将那两兄弟一起斩草除根,害得他在周麓昌面前不得不软处理这件事。
周其山仿佛没听懂他的意思,只是点头,“没想到二弟三弟竟然会做出这种蠢事,幸好沈小姐没有什么大碍,如今二弟三弟也算罪有应得。”这回答听起来仿佛真的是在替自己的兄弟痛心,外人怎么看,都只会觉得周其山尽足了作为兄长的本分。
沈以淮心里暗骂了两声,这臭小子现在对自己还如此戒备,倒也算个人物,只是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沈以淮不得不将怒气掩饰了起来,继续摆出一幅笑眯眯的样子,“是啊,如今恶人已经伏诛,小女也平安归来。贤侄马上就要挑起周家的大梁,我看这婚事也可以尽早提上日程了。”
沈罗音在一旁听着这话,觉得有些羞赧。她原本以为配合周其山演了这一出玄武门之变,父亲的地位应该会更加牢靠,不必非要通过联姻来巩固,可是父亲以为如今周其山既然是周家唯一的继承人,只有将自己嫁过去坐稳了少帅夫人的位置,才能保证万无一失。何况周其山一表人材,城府极深,也是夫君的最佳人选。至于沈罗音自己,当然是不愿意的,在她看来父亲现在是扶持周其山上位的最大功臣,就凭这一点足以保障沈家平安。偏偏父亲不止于此,一定要在周家分一杯羹才满足。
想到这儿,沈罗音偷偷瞄了眼周其山,却发现他原先平静的面色不知何时已经布满了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