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月走回洋楼,却发现不知何时,洋楼周围竟布满了守卫,看制服应该是周家派来的人。
在门口逡巡的头目远远地便看到了顾明月,他一路朝顾明月小跑过来,站定之后先是敬了个礼,“青青姑娘?”
顾明月有些警觉,如果是周其山来找她,一定不会这么大张旗鼓,更不会唤她青青,何况对外虽然她是琴艺高超的青青,看起来和周家这场争斗毫无瓜葛,但是青青身上毕竟还背负着协都统一条人命。
见顾明月默不作声,来人笑了,“青青姑娘请放心,我们并没有恶意,只是希望你能和我们走一趟。”说着,不由得顾明月拒绝,便向左右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人上前架住了顾明月。
顾明月心里明白,如今她是必须走这一趟了,她深深地叹了口气,周家这场内斗,她虽是外人却始终还是不能从中脱身,“我随你们去便是了。”
顾明月没有想到,找她的竟然是周麓昌和于淑芳。见到她时,两人原本看似平静的脸色顿时都褪了下去,周麓昌大风大浪见得多了,倒还可以保持镇定,而于淑芳本就经历了丧子之痛,几日不吃不喝,面色苍白得仿佛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如今见到顾明月,更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只恨不得能亲手撕了她。
“你便是青青?或者说,顾明月顾小姐吗?”周麓昌这句话让顾明月心里一沉,瞬间明白他必然查到了什么东西,只是周其山那里向来是铜墙铁壁,滴水不漏,所以才想着从自己这里下手。
“是。”顾明月没有隐瞒,有些东西即使她否认,周麓昌也一定找得出证据,比如周其山为她找来改变容貌的大夫。
“你不是已经被大少爷枪毙了吗?怎么还会出现在二少爷那里?说,是不是大少爷让你做探子去害二少爷和三少爷?”于淑芳有些按捺不住,两个儿子就这样折在了周其山手上,她心痛、愤怒,更加不甘心,如今其海其林已经去了,自己这个做母亲的一定要给他们报仇,就算要了不了周其山的命,也一定要扒了他一层皮。
顾明月反应极快,“回老爷,夫人,奴婢本来犯了大错罪该万死,只是大少爷那一枪没有正中心脏,奴婢侥幸活命,在乱葬岗被一个大夫救了过来。奴婢大胆,想着可以借此机会重获自由,便请大夫给自己改了容貌,以弹钢琴为生。”她从见到周麓昌和于淑芳时,就已经在心里想好了说词,如果真的让周麓昌知道是周其山设局害死了周其海,周其山身为周家长子自然会平安无事,但是自己一个奴婢无依无靠,必定会被灭口。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帮周其山隐瞒一切,一来若是侥幸周麓昌抓不到把柄,或许会放过她;二来,现在保住周其山,也等于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你撒谎!”于淑芳拍着桌子站了起来,“分明是大少爷设计让你假死,之后给你改头换面让你接近二少爷、三少爷,以寻找机会杀了他们!”于淑芳显得有些歇斯底里,顾明月的事其海和她说过一二,那时其海计划用她设一出计中计,自己本以为一切都胜券在握,偏偏想不到最后还是功亏一篑。
“夫人,我和三少爷相交已久,二少爷和三少爷的事,我也很难过,只是逝者已矣,若是二少爷、三少爷看到您如今这样,想必在极乐世界也不会开心。”她说这话倒是有几分真心,现在大势已定,于淑芳就算再怎么折腾,也没有办法动周其山分毫,反而只会慢慢耗尽周麓昌的耐心,最聪明的做法,莫过于先隐忍不发,而不是还没有实质的证据就捕风捉影,想着给周其山扣上这顶弑弟的帽子。只是顾明月自己向来耐性极好,光是等接近周其山的机会便等了两年,当然不理解于淑芳迫切的想要给儿子报仇的心情。
“还真是伶牙俐齿,难怪大少爷会找你去做探子。好,我倒要看看你能狡辩到什么时候。”于淑芳气急,招呼左右上前一把按住顾明月,狠狠地给了顾明月两个耳光,“我们周家审讯犯人向来有心得,我就不信你到最后还能这么嘴硬。”
两边有下人拿着长长的银针走了上来,那银针大约有一根手指长,却比普通的银针要粗上几圈,针尖在水晶灯下闪着冷峻的光。
顾明月心里暗自发笑,在周其海那里,自己手筋被硬生生挑断,也熬了过来,如今这些不过是小把戏,这痛受得多了,便也不觉得痛了。她抬头看着于淑芳,“夫人,奴婢虽然地位卑贱,但是也懂得清者自清的道理,奴婢没有做过的事,是不会承认的。”
于淑芳听了这话,顿时失去了理智,夺过银针便作势要往顾明月的指甲缝里戳,只是还没来得及动手,便听到一声枪响,枪声把她吓了一跳,手里的银针也不自觉地落到了地上。
周其山匆匆地走了进来,他心急地打量着顾明月,除了脸上有几个巴掌印,看起来还算安好,确定顾明月安然无恙,周其山不由得松了口气。
“放肆!你是要造反吗?”周麓昌将茶杯狠狠地往周其山脚下一砸,茶杯碎裂,茶水渐渐漫开,打湿了顾明月的长裙。
“父亲,是我一时心急了。”周其山语气谦卑地请罪,但锋芒却没有收敛半分,他扶起顾明月,直视着周麓昌,“只是月儿是我的心上人,我自然要护她周全,希望父亲能够体谅。”
顾明月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周其山,她几乎不敢相信周其山刚刚说的话,更不敢相信周其山就这样在周麓昌面前坦白了一切,她当然知道,周其山今日这句话,无异于给了她一个名分,自此聊城人人都不敢也不能动她分毫,这也是周其山曾经许诺过的,要好好保护她。
“畜生!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周麓昌只觉得一股气血在心头翻涌,若不是周其山现在是他仅存的独子,他真恨不得掏出手枪毙了这个逆子。
“父亲,“周其山握住了顾明月的手,”我知道二弟和三弟的事,二妈对我有些误会,只是不管怎样,我都不希望迁怒到月儿身上,她和三弟,向来只是以琴会友。父亲和二妈若是有什么怀疑的地方,尽管问我,还请不要为难月儿。”周其山这话听起来客气极了,可是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不准动顾明月。顾明月听着他说出这话,没有一丝的犹豫,心里竟觉得有暖流涌过。
“你不要以为,周家只剩你一个儿子,老子就奈何你不得,你若是再敢忤逆老子,老子照样崩了你!”周麓昌已经被气得语无伦次,之前好不容易维持住的镇定早已烟消云散,竟不自觉地露出了早年在战场上杀气腾腾的样子。
周其山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解下了腰间的手枪,放在了周麓昌身边的茶桌上,他这个动作让诚一大惊失色,若是老爷一时冲动,真的毙了大少爷,那么之前所有的谋划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诚一不由得缓缓按住了自己腰间的手枪,却被周其山喝止住,“自古以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现在父亲想要儿子的命,儿子也不敢不从。”
周麓昌看着桌子上的手枪,毫不犹豫地拿起来上了保险对准了周其山和顾明月,见他这幅动作,周其山不动声色地将顾明月藏在了自己身后,自己则直视着枪口,看起来没有丝毫畏惧。
周麓昌的手有些发抖,那扳机如今像是一块巨石,让他怎么也按不下去,枪口随着他的手也微微颤抖着,看得人触目惊心。大堂内几人都死死地盯着那把枪,屏住了呼吸,脑子却又都在各自盘算。
“混账!”周麓昌绝望地喊了一声,声音让人想起了被逼上悬崖的孤狼,便抬手朝天花板开了几枪,枪声震得几人的耳朵都嗡嗡作响,有人虚惊一场,自然也有人失望透顶。周麓昌,终于还是没舍得向这个周家的独子下手。
“给我滚!”周麓昌跌坐在椅子上,气喘吁吁地喝道。周其山见状,也没有上前询问,只是轻轻地鞠了一躬,便拉着顾明月走了出去。
看到周其山离去的背影,周麓昌再也忍耐不住,留下了两行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