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天似乎亮得特别慢。早上六点,顾明月被管家的拍门声叫醒时,窗外还是一片漆黑。她怔怔地坐起身,被窝外的寒气让她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琴儿,起床了。”她拍了拍躺在一旁酣睡的琴儿。琴儿向来喜欢赖床,平日里打打掩护倒也可以糊弄过去,今天却不行,今天是周家举办宴会的日子,若是起迟了耽误正事,轻则骂一通,重则打一顿甚至丢了小命。顾明月刚来不久,便亲眼见过一个丫鬟不小心打碎了周其山的茶杯,被他当场枪毙了。之后丫鬟的尸体甚至被拖到院子里示众,为的就是警告她们这些下人。
想到这里,顾明月干脆一把掀开了琴儿的被子,半梦半醒的琴儿感受到浓重的寒气,下意识地缩成了一团。
“琴儿,再不起就要迟了。”此时,下人房里已经热闹起来,丫鬟们逐个的起了床出门打水,琴儿才终于睁开了眼,利落地换了衣服,一边喊着,“糟了,我又要迟了。”一边拉着顾明月出门打水洗漱。
秋意渐浓的北方,天气已经逐渐凉了起来,井里的水虽然不至结冰,但也冷得入骨,顾明月只觉得那寒意从指尖一直渗到心里,仿佛十根手指都不是自己的了,只得胡乱洗漱完,便匆匆跑去了大厅。
今天是周家的大日子,周其山攻破了最后一座城,凯旋而归,至此,周家的势力范围由北扩至长江以南,成了名副其实的第一大军阀。而周麓昌则特意为长子的归来举办了这场宴会,还邀请了城里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可见其对周其山的重视。
“顾明月,你守在二楼的楼梯口,给去书房的客人带路。”顾明月垂下眼帘,应了声是。“今天是周家的大日子,大家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就算我肯放过你,老爷和大少爷也未必肯。”想到周其山冷酷的面庞和他那把不离身的手枪,顾明月心里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听管家交代完事项,她便匆匆走到了楼梯口静立着,仿佛一尊雕像。
哒、哒、哒,沉重的皮鞋声响起。周其山整理着领结从顾明月面前路过,没有看她一眼,仿佛眼前不存在这么个人。
听着这脚步声,顾明月慢慢咬自己的住了下唇。
周其山无疑生了一副好皮相,他的眼尾微微上挑却不显女气,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桃花眼了,面部轮廓十分立体,整个人站在那里,便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场。自他回来之日起,城里有许多少女经常貌似无意地从周宅门口路过,为的就是能够偶遇周其山一次。若不是门口森严的警卫,顾明月毫不怀疑她们会“不小心”找错了地方,然后再“不小心”地在周家迷了路。
只是,再俊美的男子,冠上周其山这个名字,在顾明月眼中都是不共戴天的死敌。
“忍住,一定要忍住。”顾明月在心里默默告诫自己。两年了,每次看到周其山她都会这样告诫自己,来日方长,总有一天,她一定一定会亲手杀了周其山,就算自己做不到,最起码也一定不能让周其山过得这么快活。不只为了哥哥,也是为了那一半枉死的渑州亡灵。
顾明月始终记得,他杀了哥哥之后轻描淡写地命令属下一道毙了自己,那时自己已经听到枪上了保险的咔哒声,以为这次真的活不成了,却不料最后周其山又命属下停了下来,他直直地盯着自己看,盯了很久很久,最后才命令属下把自己带回渑州做周家的下人。就这样,自己侥幸活了下来,虽然过得不是那么好,但是至少还有一条命在。
而自己,也早晚会让周其山知道,当初留下自己这条命,是一个多么错误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