弋阳县衙外此时已经围聚了不少百姓,把县衙门口围堵的水泄不通,他们的聚焦点则在县衙正门。
只见门口近百人低着头跪在地上。
老者满脸皱纹,精神萎靡,要靠人搀扶才能跪直,懵懂的孩童畏惧的看着四周围观的陌生人,紧紧的依偎在母亲身边,妇人眼睛红肿,面色苍白,他们皆身穿白衣,麻鞋,正是战死官军的遗孤。
县衙大门紧闭,十余个衙役已经闻讯赶来,手持戈矛,把武器对准了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以防他们冲击县衙,围观人群中,不少青年人目光不善的看着握着兵器的官军,暗暗握紧了拳头。
一县治所所在之处,竟然隐约出现了官民对峙的局面。
县衙大堂内,管邱胀红着脸,捏着胡须,紧张的来回踱步,步伐之快,难以想象他已近六旬,而一旁的王傅同样眉头紧锁,看着来回踱步的管邱不由心生厌烦。
管邱的脑袋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他自己都不知道已经拽下多少灰白的胡须。
须知,百姓跪倒在县衙门前这种事在平阳郡乃至整个晋州已经数十年未曾发生了,仅此一件事就足以让他革职待罪。
管邱感觉自己是不是犯了忌讳,就这一年,他经历的比以往几年加起来都多,要是再这么下去,他得减寿几年。
“再派人去找石南!我倒要问问这石氏的子孙打算躲到几时!”
“诺!”手下家奴急忙领命,急匆匆的出去了。
看着远去的家奴,管邱喘着粗气,一巴掌狠狠拍在桌案上,若不是现在县衙门口被堵,他早就亲自去把石南给揪过来了。
看着心情烦躁的管邱,王傅拱手进言道:
“县君,无论石南来不来,都不可再等了,此事是石南惹出来,与我等的关系不大,但若是任由百姓跪在县衙门口,我等亦不可轻易脱身。”
石南两次围攻泉山皆损兵折将,如今更是闹出这种事情,即便石氏乃是世家大族,也不可能让石南依旧待在县尉的位子上,王傅少了顾及,如今也直呼其名。
“王县丞所言极是。”
原本呆坐着的管邱好似醍醐灌顶,立马站起,和王傅一道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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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
县衙紧闭的大门缓缓开启,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拜见县君,县丞。”
两旁的衙役急忙行礼。
原本喧闹的百姓也全都安静下来,默默的看着眼前的父母官。
跪倒的人群中,有老者看见走出的县君,艰难的弯下腰就要行礼,管邱见此疾步走下台阶,扶住了老人。
那老人看见扶住自己的是县君,身子吓的往后缩,但被管邱牢牢抓着。
管邱看着老人,“羞愧“地说道:
”我管邱治县以来时常自省,生怕自己有负朝廷,却不想如今竟使治下百姓跪于县衙,已岂公道,此我之罪也,某有负朝廷,有负百姓啊!“
两行热泪从管邱脸颊滑落,让周围百姓不由一怔,接着管邱更是朝着跪着的遗孤,弯腰一拜,身后的王傅,乃至普通衙役见此也紧随其后。
”咚!“
在管邱弯腰的一刹那,跪着的遗孤皆是朝着管邱叩头。
四周围观的百姓看到这一幕皆是心酸,尤其看到须发灰白的管邱流下热泪,之前所有的不满皆化为乌有,只剩下对县君的敬重。
而人群中却有一人,在看见管邱出现的一刹那就急忙离开了。
就在管邱暗自庆幸自己掌控住局面时,石南终于出现了,管邱不知为何突然有些尴尬。
石南身后跟随着五名衙役,各个手按刀柄,警惕无比。
之前跑回去的那人就是石南安排监视县衙的,如果管邱不出面,那自己也可以不必出面。
感受到四周敌视的目光,石南心头冷笑,一群无知黔首,被人玩弄于股掌还不自知。
石南来到众人面前,直接无视了管邱,冷冷的看着跪倒的众人,说道:
“尔等聚众于县衙之前所欲何为?”
众人一时间都低着头,无人作声,石南轻视之意更甚,想到自己之前竟然还有些慌张,不由好笑。
石南声音突然冷厉起来,喝到:
“尔等可知无事跪于衙前是何罪名!欲佩枷入狱乎!”
“不敢!不敢!”
一个年约四十的老实汉子被吓得连连摆手,乞求恕罪,不光是他,所有人其实一开始就是凭着一股气被人“蛊惑”过来的,如今被这么一吓不少人都心生退意。
人群中一个妇人,看着身边胆怯的幼子,捏紧了衣角,低着头,大喊道:
“我等来此只为公道!”
“公道?”石南听到声音,缓缓走向说话的女子。
鞋履落在地上,发出“哒哒”声,听到这声音,那妇人有些畏惧。
石南站在妇人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什么公道?士卒食军禄,为剿匪而死,有何不公?”
“这!”那妇人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压力,咬牙说道:
“可我听闻.......”
“听闻什么!”石南眼色一厉,喝到
“说!”
那妇人被吓的一抖,怀里的幼子更是大哭起来,
“我听闻是县尉与贼众勾结,才使大败.......”
这句话似乎耗费了她所有力气。
石南没有说话,场面出现一种诡异的寂静,管邱和王傅都目光冰冷的看着石南,没有说话
良久,石南一笑,笑的人心里发寒,
“你可知污蔑一县县尉是何罪名?”
那妇人心里一跳,头埋的更低,抱着孩子的手紧了紧。
石南环视一周,不少人都不敢和他对视,
“蠢笨如彘,这几日来,县里流言四起,我亦有耳闻,心知此乃贼首诡计,却不想尔等愚笨至此,此事于我而言有百害而无一利,况且若是真有其事又岂会闹的人所共知,日后,若有人还敢言此事,我必让其知道后果,来人!”
“在!”
“这女子污蔑县尉,其罪可诛,然念其乡野村妇,又是士卒遗孤,死罪可免!”
石南冷冷的看着颤抖不止的妇人,吩咐道:
“来人!杖二十!”
“诺!”
手下衙役领命,在妇人惊骇的目光中,取出两个木棍,另外两人则架起妇人,拖到一旁。
那妇人的幼子见此,哭喊着击打拖拽的衙役,虽然无用,却是惹人厌烦,衙役一脚把那幼子踹翻在地,惹的妇人凄厉叫骂,死命扭动着身体。
那孩子咬着牙,眼睛湿润,依然嘶吼着爬起来要救母亲,但被衙役抓住后领直接拎起来,拼命挣扎。
石南看着这场面,非但没有心软,反而无比畅快,他就是要杀鸡儆猴,看以后谁还敢冒犯他。
那妇人被压在地上,嘴里被粗暴的塞上破布,衙役扬起的棍子就要打下。
“慢!”
听到声音,将要落下的棍子立马收住,衙役老老实实的站到一旁,无他,盖因这声音的来源是管邱。
“哦?县君何事?”
石南走到管邱面前,“恭恭敬敬”的朝管邱行礼,只是目光满是冰冷。
管邱不忍见此场景,也为了收买人心,这才出言制止。
“县尉,想其受人蛊惑才会犯此大错,这刑法未免重了吧。”
听到管邱的话,石南轻轻一笑,挺直腰杆,漠然的看着管邱,说道:
“此事在我管辖之内,就不牢县君操心了,何况这原本乃是斩首的死罪,如今只是杖二十,已经算是轻罚了,县君还嫌罚重了,怕是年岁大了,糊涂了吧,要按县君的意思,这齐国的律法岂不成了白纸。”
之后又嘟囔道:
“如此目无律法,也不知怎么当上县令的。”
石南声音很大,完全是把管邱的面子扔在地上摩擦,看着脸色涨成猪肝的管邱,石南心里无比舒畅。
接着又把矛头指向王傅
“县丞以为如何?”
王傅一直秉承中庸原则,不想得罪任何人,看着趾高气昂的石南,说道:
“某只管县中政务,全听县君,县尉的安排。”
同时偷偷拽了拽管邱的衣袍,石南马上就会被调走,无需和他计较。
“打!”
石南大喝道,他现在的心情无比复杂,亢奋,暴虐,这些情绪搅动着他的神经,脸上出现了不正常的红晕,他甚至有种想要杀人的冲动。
他这几天压抑的太久了,管邱和王傅的“背叛”,失败的压力,四起的流言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终于他内心的黑暗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
得到了石南的命令,衙役也不迟疑,手中的长棍猛的摔下。
一声闷响,伴随着一声吼叫,周围人都猛的一闭眼,充满同情的看着面色痛苦的妇人。
“母亲!母亲!放开我!我要杀了你们!啊!!!”
那孩童见母亲受刑,眼泪鼻涕飞溅,哭声凄厉,挣扎的更加厉害,衙役都差点没抓住。
石南见此,偷偷用衣袍挡住其他人的视线,狠狠的掐在孩子的身上,用的力气越来越大,那孩子哭声更加凄惨,而石南越加兴奋。
发泄完后,石南又换上一副冷漠的面孔看着受刑的妇人,同时瞄了眼眼前的衙役,那衙役吓得急忙低下头。
众人的视线都在妇人身上,却不知这刚刚膝盖高的幼童已经被掐的黑紫,随便一扭动就是钻心的疼。
只是五棒,那妇人就已经支撑不住,屁股那儿已经隐约可见血色,隐隐有昏厥的现象。
衙役住了手,带着询问的意思看向石南,此时的石南因为把大部分戾气发泄在孩子身上,已经恢复了冷静。
看着面色惨败,眼皮拉拢的妇人,石南没有把事情做绝,示意衙役住手。
和妇人一起的遗孤,此时皆是吓得不敢言语,无比后悔自己为什么会过来,在他们眼里,石南就是恶鬼。
石南冷静下来,也没难为他们,警告一番后,就任由他们离去了,至于倒地不起的妇人和颤抖着爬向母亲的孩童,石南看都没看就离开了。
此次之后,县内的传言果然消散了,同样,石南在弋阳县的人心也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