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终点不是凐灭?
人死气断,树死烂根。下一世轮回不过是另一个完完全全新的“他”,谁还会是以前那般模样?爱不会长久,只有恨才能万万年不断。
对于卢百年的“恐吓”,遂心中不起一点波澜。注意力完全不在现在自身的处境上,她原地蹲下,叹气,然后仰头望着头顶的伞,陷入沉思。
许开痛苦的模样不停在她眼前回放,她的脑子是蒙的,情绪莫名低落,忽然觉得,至于死不死的这个问题,好像也就这样了,该来躲不过,不值得去想。
白光越来越强盛,就算不去直视,睁开眼瞄一眼周围,眼珠子都会爆开一般恐怖。
遂避免便被晒成鱼干的最后的保障是红伞,可离白光最近的伞面,开始熔化,转眼见,伞面就跟煮开的水一般咕噜咕噜冒泡,随后,伞面熔化的地方又泚啦烤糊冒着黑烟儿。伞里浸出的黑红色液体顺着倾斜的角度,一点点滴到地上。没有遂阴气的庇佑,这些暴露在伞外的“油”,嗡一声燃了起来。
秀丽长发开始糊了,最表面的禁不住炙烤,卷毛了。
像个傻子一样神思游离坐等死的遂冒火得很。
“妈的,卢百年你想让我栽在这里?”她来,可不是为这样的结果。随手一捞,把差不多快烤糊的头发甩身后,遂站了起来,取下代表无间的墨玉牌,一手捻成粉末,扬手便抛了出去。忘川河底千万年阴气凝聚而成的墨玉牌捻成的黑粉形成一片黑雾,暂时遮住了白光。
“龟儿子断子绝孙,媳妇子孙满堂的卢百年,我弄死你。”
刚刚还恹恹要死不活的遂忽然身轻如燕,目标明确,一路直朝卢百年消失处的黑暗去,用因高温已经变软的剑横空一劈,在这片密密层层的黑暗中劈开一道口子来,紧接着,她手探进这口子里的亮光,凭空一把掐住了一个老男人的脖子。遂尖利的手指嵌入老者脖子死死抓住,不停断吸食着他的血已供养自己。男人痛苦不堪,五官扭曲,不停挣扎着,他身后几人大惊失色,赶忙拉住他往外扯,一不小心把遂也拉出了幻境。
现世如旧,冷冷清清,阳光破窗入也冷。
许开的遗体仍躺在病床上,遗容安详,就似睡着一般。走廊,之前遂踏出最后一步的地上摆着一个通体溜黑的铃,刚刚,她就被关在里面。
一只脚把铃铛踩了个稀巴烂,没有墨玉牌的遂,大大方方露出红血丝在惨白皮肤下游动的脸,大刀阔斧站在走廊中间,睥睨着前方想上前来围攻却犹疑不敢踏出第一步做表率的天命教等人。
卢百年站在人群最后,打量着遂,皱眉笑了:“你可真是要自己身败名裂,这,可不是我逼你的。”
有点绕口,但,是事实。我逼你入地狱口,却是你自己要纵身往地狱里跳。
无间引者无论什么原因,都不能吸食活人血,遂犯了大忌,现在,她已经快控制不住自己扑向活人。
“无妨,无妨,无间,也没什么好的,至于你们,我用功补过就好。”
遂扭了扭脖子,舔了一下嘴唇,似笑非笑看着小小病房里这群鲜活的黑衣人,眼里是藏不住的贪婪,就像恶虎,看见了血淋淋的生物。
发毛的遂不好惹,就跟拔了塞子往外喷的水一般,战斗力瞬间提了不知道几个点。
一场血杀之后,被遂“一锤子”抡过伤势还未痊愈的卢百年把他先后受了伤的几个得力助手带出了病房,留几个小喽啰耗住遂。
简而言之,就是卢百年见今日弄不死遂,再这么下去反而自己的人要死光,不划算,便带头跑了。
今日杀人之后,遂是前所未有的畅快,多日来压在心头郁气消散,可她感觉胸膛里烫烫的,像有火在烧,看见倒在地上那几个刚断气的天命教教徒流在地上的血滩,她十分难受,身体难以控制的颤抖,像极了瘾君子,她胸膛里那颗空落落冰冷的心,火烫火烫,像人所形容在心痒痒那般,逼着她去做一件事……
不知过了多久,病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团黑东西冲进来,立马又被甩出去砸到墙上。
一只惨白的手出现在这昏暗中朝着遂背对着门蹲着抓去,遂猛地回头,满脸鲜血,完全看不出原有的红纹。
未看清来人,遂便起身便是一剑扫出,来者一心防御没有进攻,无意伤她,可遂不依不饶,面目狰狞,杀不死人不罢手。
也不知受了遂多少剑后,那人终于近得遂身,一掌朝她额头拍去,却在接近额头一寸处停下,手掌带动的风把遂细碎的发吹到脑后,红剑刺穿身子,尖利一端从后腰穿出血淋淋。
心遭受重重一击,惧瞪大眼,一副惊恐模样盯着遂,手想去摸她的脸。
看着眼前人,遂怔住,神智清明,眼里面的癫狂消失,随之又出现痛楚:“对不起,对不起,可我好难受,好难受,我喝杀人喝生血了。”
为了喝血,她杀了人。为了己欲,她去杀人。
见遂这个模样,小黑皮急得不停在原地转圈,眼泪包着泪去拱遂虚实不定的脚:“叫你不来,你说你打得过偏要来。”
情况这么乱,遂已经没心情哄小黑皮了,骨子一阵钻心的疼,她死咬住嘴唇闭上了眼,摇摇欲坠,在踉跄后退往地上倒时,被惧一把抱住。
一双冰冰凉凉的手轻轻拍着遂的后背。
“宝儿,别怕,我在呢。”
话落,一块墨玉牌,挂到了遂脖子上。
是惧取下了他自己脖子上墨玉牌,挂到了遂脖子上,没了墨玉牌,这回,换他露出了真容。
看见他的脸,遂傻住,“轰”一下脑子一片空白,他的脸,怎么会和卢百年一模一样……
她抬起不停哆嗦的手,去摸惧的脸,刚摸上,浑身便像虫子咬那样疼,她抱住头蹲下,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就在这时,被遂踩碎的黑铃铛里,一粒粒白色漂浮起来,源源不断,细若灰尘,浮满整间病房。被遂踩散的白光,来到了现实世界,虽然威力不再那么骇人,但还是可怖。
遂惊讶看着一粒白光钻入自己的手背,随后,白光进入的地方,出现一个针眼大的血点。
自然是卢百年在搞鬼。已经和傻差不多了,遂已经没有了平日里的警觉,不知作何反应,还想着去摸一下手背上一粒又一粒白光钻的血点。
却发现,手臂以及身子像绑上了千斤重的铁一般,死沉死沉,动弹不得。
听见一声尖利惨叫,遂一抬头便看见小黑皮被扔出病房,随后,一阵凉风袭来,一双手环住她的腰,只听耳边隐约有一句耳语,那双手便在她腰上猛地一推,随即,她便感觉到无比沉重的身子轻飘飘,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待回过神来时,她已经站到了走廊上。
惧还在病房里,趴在离门口很近的地方想站起来,和那些白光漂浮在他身上,一直往下坠,也使他试了几次也站不起来。
来不及去想惧的脸,与那些脑中一闪而过的模糊画面是怎么回事儿,遂想闯进去,身子刚碰到门,一圈白光荡过她身上,带来的疼痛就像被火点燃了一般,骨子都在嚓嚓燃烧。
“你别来,很危险!走开!”小黑皮想帮忙,被遂一脚踢得远远的。
忍下撞一次就耗掉一点修为的痛,遂又试了几次,发现就算自己不想要这条“鬼命”了,墙也如铁铸,她进不去。
病房内的白光开始有序逆时针飘转,成为漩涡。
遂趔趄往后退了几步,颤抖着手拿起剑,在小黑皮的惊叫下,便再度向结界最薄弱的病房门冲去,纤细的身子重重撞上门,身子进去一半,白光在体内,骨头里燃烧着,剑直向惧飞去,倏然间变成伞,撑在惧头顶,为他挡住那些带着万斤重量往下坠落的白点。
随后,半边身子在病房内,被病房里那股力量往里吸的遂挣扎着,在小黑皮和后赶来的小墨镜以及清东明子的帮助下,被拽到了走廊上。
之前,惧在她耳边说:对不起,可我爱你。
他的爱,是胆怯,是怕全世界的不认同,让她受到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