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几天,遂都没看见惧。无聊的时候,她一边拔着草一边猜想他干啥去了,是替即将退休不着调的秃头鸡神管大人处理那些未开始时轰轰烈烈却夭折烂摊子远大抱负,还是去处理无间那些烂芝麻陈谷子的琐碎事儿?
直到禁闭最后一天晚,发生了一件事,遂这个脑子短路的家伙才顿悟,神管大人为啥子突然发怒关她禁闭,惧又为何匆匆离开……
没了惧站在门口,木栏边上已经不是遂喜欢待的地儿。那地儿四周空落落,挺没安全感的,于是,她坐回了最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的角落,指腹细细摸着伞面上花纹,发愣出神。如果,遂放轻松一点,身子顺着墙角瘫软下去的话,她会发现,自己几乎和骆红原一模一样——和骆红原死时的姿势一模一样。
不比骆红原那时的惶恐,此时的遂什么也没想,难得放轻松,嘴里开始轻飘飘哼着不成调的歌,手指无意识拨弄自己的伞。她发愣的表情极其认真,好像与世隔绝在孤岛,孤独凄惨到没有全世界,只有安的下一个屁股墩的冒出海面的礁石——太过认真,以至于门外站了一个人,也没抬起头看一眼。
门外那人不慌不乱,像站在自家门庭内一般安逸,隔着木栏看着遂。若不是地牢特殊除了遂之外无二人,与他看不见手的袖口中放出红雾飘散,谁都会以为他只是恰巧路过这里,看一眼就走,或一动不动站到天荒地老。
反应过来不对头,遂猛地抬头,一掌拍开面前突袭的那只手。眨眼间,两人面对面碰上,纠缠在了一起。窄小牢房里到处闪现他俩你追我逐的身影,却没多大声响,只是风猛了些而已。
对方实力深不可测,不是遂这个放眼无间才算是高手的母鬼轻易能拿下的,然而,这场莫名其妙的打斗最终还是以遂获胜告终。
在此之前,她空出的右手背于身后,左手红剑攻防自如,右手悄然出现的白骨刀子捡漏下黑手,没过两招,对方便乱了阵脚,慌乱后退一步。
火气大,遂想也没想便逼近,哪知一团炽热腥辣的红雾扑面而来,本想乘胜追击的遂赶忙向后仰,腰身灵活扭了一圈,在对方剑向她下盘袭来时以红剑直指地面挡住,并在对方大腿深深划下了一道口子。
就是这样,遂靠自强不息,保住了自己的“小命”。虽然,在此之间她发现来者身手与自己不相上下,甚至还隐隐是保存实力有向惧靠拢的趋势时,是想跑的……
命不由我。
过招的时候,遂几次欲脱口而出“有刺客”,反应过来周遭是喊破嗓子都不会出现第三个鬼来帮她的荒僻,她干脆闭上嘴巴硬扛。
最后,作为胜利者的遂提着剑,有些迷茫看着这忽然出现的黑衣人以不慌不忙的姿态穿过牢房石壁“逃跑”。
因为这是禁闭最后一日,黑衣人前脚消失,带遂出狱的小墨镜便哼着歌出现在过道尽头。他拿着一坨钥匙在手里当手帕甩了甩去,以跟着嘴里哼哼的音乐节拍,踩着轻快的步伐扭着屁股向遂靠近。他有些高兴,笑眯眯往前走了一步,甚至又往后退回去,再向前,像极了封建王朝里成天不务正业,下馆子喝花酒满意回归的臭男人。
就像看什么新奇玩意儿一般,遂为看袭击自己的黑衣人半边身子已经探出牢房,无视木栏的存在,没个犯人的样子。
听见声音,她回头看着小墨镜,眼里带些审视,手又指着黑衣人消失的方向:“嘿,那里追。”
“追嘛?”遂神头神脑忽然冒出这么一句,搞不清状况的小墨镜不解。
“刚刚有人要杀我。”说着,遂提起刚刚奋勇杀敌的剑,给小墨镜展示上面新鲜属于活人,却带着奇异味道的血。
无间跑进了活人,这还搞毛啊。
看不来这些东西,小墨镜顿时炸毛往后蹦了一步之后,便英勇朝遂所指方向追,可刚迈出脚走了两步,他便转身朝了地牢过道出口的方向狂奔。
他是觉得单枪匹马有点冒险,想跑外面叫人,但遂不知道,她只当他是怂了想逃,便把剑伸到过道上,拦下刚跑到跟前的小墨镜,一下又一下地戳。
“我叫你追,你往回跑干嘛!”
“单枪匹马追个毛线,老子要出去喊一大帮兄弟打死狗日的。”
因为往事种种,遂记恨着小墨镜,不信这套说辞:“你就是怂了。他也是一个人。”
小墨镜一巴掌拍开遂的剑,像狗一样龇牙像咬遂的手,遂反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扑空后,小黑皮赶紧往后退,后背紧紧贴在遂对面那间牢房的木栏上,凭白无故挨了一巴掌,他愤然不平:“你干嘛不去!”
“我现在好歹是在关禁闭,不能乱跑,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看着他跑?”一个被关的人,大摇大摆跟个疯兔子一样到处蹦哒,被其他人看到像个什么样子?
遂理直气壮回答小墨镜,当然,只有她自己知道,是因为事发突然,她没反应过来要追,反应过来后又懒得追,再之后,小墨镜这个倒霉鬼就自己出现了……
“姐姐,这是我们的地盘,我们有很多很多的鬼!我可以喊很多很多的鬼去追一个人,而不是一个鬼去追,然后被人怎么弄死的都不知道。”
“……哦。”闷闷吐出一字,遂默然,眼神炯炯盯着小墨镜,好像盯着一块即将送入狼窝的,鲜血淋淋的肉。忽略掉血腥的眼神,得到遂不像允许却形似允许后,小墨镜如释重负,拔腿就往出口跑。
几乎同一时间,空荡荡的地牢回荡小墨镜边跑边吊起嗓子高喊“刺客”“杀手”“遂大人死了”的声音,也就前后脚的功夫,便有乌压压一群鬼跟在小墨镜的身后跑过遂跟前……
众多抓“细作”的引者闹出的动静远远响着,越来越小,遂冷冷笑了一声,抱着伞走到角落,盘腿坐下,等着人来。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神管大人颠颠跑到地牢,讨好哂笑看着遂:“丫头,受惊了?”
遂神色阴郁盯着神管大人,并不想说话。
这老头,坏得很。
偷袭遂的黑衣人没有抓到。
这是暂时性的,因为在出了禁闭第二日,遂就出了无间。为体现她对此事还是很关心很重视,她逮住惧手下负责这事的引者问,对方说暂时没找到,她便意味深长“哦”了一声,然后默然拍了拍引者的肩头,把他弄得云里雾里,然后头也不回便出无间。至于后续如何,她确实,暂时不知道。
无间道很热闹。远远便能听见前方某间屋子里传来笑声。春日暖阳,大家都脱了厚厚衣裳,到了晚上有些冷,又披上一件薄外套。
遂站在街对面,曾是“清东超市”旧址破落的屋檐下看着半斤铺子。小黑皮坐在她肩头上,挠着屁股,瞪着对面开始出神。
一眼扫过柜台里像与这热闹处于两个世界的半斤,遂的视线落在某处——半斤铺子里,清东明子围着和雅,一脸谄笑献宝似的奉上一杯水,引汤又围在清东明子身边,捧上剥了皮的葡萄。
微微瞪大的眼睛很快恢复冷淡,遂叹气,有些惋惜。她所认识的引汤,一去不返,只存在于她这个什么也没记住,随时会把今天昨天忘掉,不知道明天是哪个明天的鬼的记忆里了。
遂不知道,是什么会让一个高傲的女人低下了头颅。
爱情?
或许吧,是她不能领悟的,至深至死的爱。
以往扎堆凑热闹,少不了清风,而这次,他没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