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说来就是一碗白瓷清水,有滋无味儿,喝时畅快,回忆时寡淡得很。
无间。
遂清楚知自己被泼了一盆脏水。
越是艰难的处境,越得冷静大度……
她没有恼怒,借着由头把气撒在无辜的人身上。
而是开始自省,一个鬼待的时候,她就默默埋汰自己怎么这么蠢,接二连三被人算计?
同时,她也困惑,如今这样的结果,是对方有意为之,还是无意促成?
毕竟,一般法子可瞒不过她眼,瞒不过遂命数变动的生死薄,说要给遂讲故事的那伙人如此大费周章送王一秀入无间,会只为陷害她而来?
遂想,她可没这么大的面子。
会不会,最开始盯上她的目标,便是准备冲着迷踪山来?
就这样,被禁足后,遂经常躺在躺椅上思考鬼生,可她并没有很悠闲,虽不慌不忙不恼污蔑无端来,脑子却不空,一直都在想着王一秀的事儿。
刚有一丝思绪,遂正欲捕捉,突然院门叩响。
一天来一次,每次都这时候来,不敲门爬墙,遂都不会把他们当贼看。
她懒懒道:“穿着衣服,进来。”
话音落下,门从外面被推开,神管大人当先走了进来,随后,才是惧与负者记录的其它引者。
浩浩荡荡一大党鬼,站在遂的院子里,拥挤不堪。
简而言之,如此多鬼造访,是因为迷踪山出事,无间很重视,而这事儿同遂还有关系,他们便更重视。
如此,遂拖了迷踪山的福了。
大家都站着,遂也不好意思躺在,于是,她半坐起身,往上挪了挪,侧坐,手肘抵着躺椅椅背撑着头,半躺着……
一个装满清水的瓷碗儿递到了遂面前。
白瓷洁净,清水透彻,俯身望去,如照明镜,没有风月,这水倒映一片荒芜,啼笑掩饰是非,空余恨留存。
“有滋无味,喝寡了都。”
嫌弃着,遂接过惧手中的碗,咕噜一口喝碗,咧嘴砸吧一声,俨然清水是烈酒。
那日把遂从无间道喊回来的引者接替了迷魂殿长老的工作,铁面无私,一丝不苟问遂:“遂大人,”
“遂大人,在追魂途中,你曾没按照无间规矩来,离开过无间道是不是?”
“王一秀神智混沌不清,十四日期限越来越近,她也不见一点好转,我便去了无间道半斤铺子寻陆半斤老板帮忙。”
遂偏头,一边思索,身体自觉回应,流畅把她扔下小墨镜、王一秀的原因说出来,随后,她笑,“你们查得倒是快。”
她记得,自己回无间道那日是深夜,又恰逢清东明子被捕,无间道乱哄哄,八成是她停脚看热闹那一小会儿,被无间引者看到了。
本来遂只是调侃,没有任何质问之意,可问话刻板的引者正经回答了遂,“这是肖墨静说的。”
“这他倒是记得。”
“陆半斤,你和他关系很好?”
无间,众所周知,遂与人间无间道的陆半斤清东明子关系不错,可在遂这里,便是一般一般点头之交,因为,她在开玩笑。
“还不错,我时常去他铺子里坐坐,也没见他撵过我……”
因为喝过迷魂汤,遂以为这戏言只会在心中嘀咕,哪知话顺畅出了口,她怔住,然后默默伸出了手,讨汤喝:“别见怪,可能是喝多了,药性过得快……要不,你们再给我一碗,这回我肯定不嫌寡。”
如愿……引者拿过石桌上的碗,在手中停留一会儿,待放下时,遂便看见碗中满满当当一碗水。
望着遂喝下这第二碗迷魂汤后,引者摊开簿子问,“遂大人你在迷魂殿上说,引汤大人手下小黑是王一秀的外孙,这你是怎么知道的,我们问过小墨镜,小墨镜说他一无所知,只知道王一秀闷声不吭是因为想见一面自觉的外孙。”
“回无间之后偶然得知。”说完,遂视线缓缓向下移,落到了引者手中薄子上,了然,“你们已经查到了。”
引者点头,“小黑确实是王一秀的外孙子,他的情况没什么奇怪,问题就出在,你与肖墨静口供两异。”
没容遂插话回应一句,引者忽地郑重,问遂:“王一秀领会无间后,遂大人带小黑去见过她,他俩碰面时,有单独待过,或者其它异常没有。”
遂摇头:“没有,连话都没说一句,就只是哭,除外,他俩碰面的时候,迷魂殿引者,引路长老都在现场看着。”
她还就不信,小墨镜脑子抽风记不得事儿,迷魂殿引者引路长老都跟着说不记得这事儿。
审问很快完毕。
鲜见的漠然态度,神管大人自遂发生了这档子事后,一句话未曾说……毕竟,下面人都盯着他的态度。
完全没有一点精神头,遂侧躺,目送这群调查自己的引者同僚走了出去。
院门被走最后的惧贴心合上,连坚韧不摧的荒草也枯败,没有四季葱郁常态的树秃秃无枝叶,院内一片荒凉,重回寂静。
过了一会儿,遂烦躁长长叹了一声,窸窣翻身,舒展脚蹬在了躺椅尾部碗口那大的树上,蒲扇盖在脸上,为自己开辟了一个无人打扰的小世界。
她什么也没想,什么也想不出来。
第二日,无间调查天团又来了,不过,这回人少了一些。
不可能什么事儿都不做,就盯着遂一个,神管大人与几位长老各司其职,回去了自己该待的岗位。
接过惧手中的白瓷碗,遂打趣,“惧大人不忙?”
惧摇头,“遇到你的事儿,再忙都得放下。”
情真意切。
遂看了惧一眼,随后小心端着,碗不让里面的水洒出了来,
这话乍听很温暖,实则,是除了惧以外,没谁能处理得了遂的事儿。
撩开落在面前的头发,遂如以往一般一大口便把汤喝完,中途,她皱了眉,待喝完后,才困惑:“甜的?”
迷魂汤本就清水一碗,怎么会是甜的?
“引汤说你本来就素,再喝这么些水不得更寡,便央我给你在水里添糖。”
这糖不是间的糖,而是忘川河边一种草熬制的糖,生前作恶落入忘川河的鬼太多,残肢断骸铺满河底,血水腥臭,这糖甜归甜,却有股无法消除的腥味。
嘴里仍有糖水余味,遂点头,没有犯恶心,记着道谢,“劳烦她惦记。”
但……
她不喜欢甜食。
倒不是嫌弃这糖味道怪异,而是很简单的,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