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燕楚和当年的朱骏,身处同样的境地。
不,不一样。
朱骏是在一个老人的寿宴上,全然不防的背后一刀。
燕楚是在自家大殿里,已感异常后的迎面一拳。
刀枪剑雨里活下命的战士,身经百战的将军。即便是眼角的余光,又怎会放过目力所及的任何异动。
燕楚正微侧身和夫人说话,小贾原来坐着的位置是在戏台侧面。
燕楚一侧身,那胸口正对向小贾。
那能打死牛的一拳定会把燕楚的胸膛打得支离破碎。
那拳似乎已经触到燕楚的棉袍。
燕楚只能等死!只有一死?
不,燕楚不是等死的人。从小贾纵身掠起,燕楚便动了。
燕楚再侧身,同时脚在地上用力一蹬,椅子上的身体向后倒去。
多少年的出生入死,多少次的险象环生,即便脑子里的意识还未反应,身体的本能已有动作发出。
燕楚已动,本是击向他胸口的一拳打在了燕楚的肩下腋前。
燕楚本向后倒,那一拳冲击之力下,整个身子连同身下椅子向后飞去。
后面丈余便是墙。
“砰”地一声,燕楚撞在墙上后哄然落地。
手刃仇人,在小贾的心里,多年来是无时无刻不在想着的。
此刻已不再紧张,只有仇恨燃起的熊熊烈火。
但火,往往会使人少了清醒多了疯狂。
烈火中的小贾竟不知道,不知道那一拳是不是打在燕楚的胸口。
但此刻的仇恨之火,熊熊燃烧的烈火,驱动着小贾只有一个念头,继续打下去。
打,打,直到把这贼打成一堆渣一瘫泥,打成漫天飞舞地灰,打得从这世上消失,没有一点影迹。
但是,小贾的再次前冲被阻住了。
那是来自身侧的一拳。
燕山的拳已到。
那一拳虽不及小贾的一拳,但力量也绝不小。
小贾的所有注意力和力量全冲向着燕楚,对燕山没有丝毫防备。
那一拳也正击中肩头,小贾的肩头。
绝对不轻的拳头,打不死牛但可以打倒牛。
是牛强壮,还是小贾强壮?
小贾没倒,但身子被打得翻转了过去。
还好,手已扶住身边的桌案,身子没有倒下去。
但紧接着,一拳又到,还是那小贼的拳。
此时,小贾被打得翻转过身面向殿门。手在桌案上借力拉动身子,堪堪避过那一拳。
方躲过一拳,一个黑乎乎物事迎面砸来。
小贾得赵铁蛋真传,又确是天赋超强,又是个努力练的。虽赵铁蛋不及朱骏五六,小贾反倒有朱骏七八。
朱骏世之高手,若在明处,无几人能伤。
可朱骏是遭背后偷袭。
小贾的敌人在明处,他看到殿门开处已来一人。
那物事便是那人扔出的。
多年的努力练功,小贾已是一只敏捷的豹子,一只灵活的猴子,一只有力的熊。
还有,一个反应极快的脑子。
头一偏,那物事擦着耳边飞过。
是瓷器碎裂的声音,小贾不知道,那物事只是一个茶壶而已,砸在墙上碎裂于地。
随着茶壶碎裂之声,殿内才响起人的声音。
先是燕山一声厉喝,“抓刺客”。
然后是男男女女的大惊小叫,是唱曲人丫鬟们的声音。
同时还有殿门处来人的怒吼,“卫兵”。
最尖利刺耳的是那夫人一声凄惨的哭嚎,“将军”。
一连串的动作何其快,在这些几乎眨眼间便完成了的动作后,这些声音才从众人口里出来。
那一声凄惨的哭嚎却让小贾从复仇的熊熊烈火中清醒过来,中我一拳岂能不死。
已惊动卫兵,不可恋战。
正好殿门已开,天助我也。
脚下一蹬,纵身跃起,掠向打开的殿门。
身后,燕山的拳擦着小贾衣衫而过。
小贾的拳头和身子同时扑出,拳头打向了殿门处的人。
那人同样出拳,想要打倒小贾,至少要拦住他去路。
但两拳即将相交的一瞬,那人的拳头忽偏了一偏。
来的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他看到小贾的冲势,猛然意识到,这人我是拦不住的。
所以,他的拳头他的身子急忙偏了偏。
此刻的小贾急于脱身,他没有再追击那人。
拳头擦着那人手肘而过。
尤是如此,那人也向后一个趔趄。
那人暗自庆幸,亏了反应快,没有迎面对击。
小贾已至殿门,脚在门框上一蹬,身又跃起。
但是,两支长矛也刺向了他。
两支冰冷的矛尖,闪着寒光抖着红缨朝小贾当胸刺来。
小贾蹬的是一侧门框,身子斜向上掠避开了一支长矛,另一支长矛已捉在手中推了出去。
是何等力道,那卫兵紧握着长矛,人却险些被矛子拽着跌倒。
但小贾的冲势也被拖了一拖。
本应掠到树上,但现在只能用手抓住树枝。
却似荡秋千一般,手松开后,一个弧线划过,人已经落在院墙上。
猴子一般的飞跃。
不敢停顿一刻,下面已经涌出许多卫兵,灯笼照着,不知多少矛子从脚下刺来。
恐怕,还会有箭。
而且,更让小贾紧张的是,那些卫兵虽身手上拦不住自己,但他们似乎早有约定,用号令把敌人的位置传达给别处的卫兵。
只要身形脱不开军士的视线,再强的身手恐怕也逃不脱一层又层的堵截。
“三伍,迎敌”。
“七伍,迎敌”。
“八伍,迎敌”。
小贾向哪里动,声音便向哪里传。
除了信号传递,再无一声乱喊。
小贾身形再快,怎能快过声音。
接到信号的士兵,已经上得院墙、屋顶,已在下面举枪刺出,已经搭好箭瞄准。
三道墙,百米外的墙下,便是停车马处,赵叔在那里接应。
一击得手,冲出大殿。可就这三道墙,百米的距离,敌手只是一般的军士,小贾却尝到了突围的艰难。
在墙上,躲着那脚下刺来的矛子。在房上,迎击那对面刺来的矛子。
一把把矛子被挡住扯开,那些军士并不死缠硬打,但他们会紧握着长矛的另一端退让着避开小贾的攻击。
也同时让给身后的军士一条进攻的路,让后面的矛子及时刺进来,不容敌人有攻击同伴和抢夺兵器的机会。
这就是长兵器的优势。
已经有两支长矛刺中了小贾,虽是躲得快,两次都是擦边而过没有直接刺入身体。但血,还是从他的肩膀从他的小腿流了下来。
必须尽快冲出去,只要上了马,有赵叔在,马就是游走的鱼,马就会驮着自己游出这城。
眼看就到外墙,最担心最难缠的东西还是来了。
箭,最难对付的箭。
小贾只能用快速的飞掠试图把箭甩在身后。
人快,还是箭快?
小贾快,小贾不是寻常人。箭也快,虽只是平常箭。
十多支箭齐发,虽没有把小贾射成刺猬,但还是有一支追上了这个不同寻常的人,射中了这个不停闪动的影。
射中的偏偏是腿。
对于逃跑的人来说,腿比手重要。
腿上一沉,小贾掠起的身形落下。
如果不是身形的快速闪动,那一箭一定能将小贾的腿射穿。
还好,是斜着射入。
牙关咬破,强忍着再次掠起。
必须在下一轮箭射出之前到得外墙,必须上马,马比人快。
前面又有卫兵阻拦,矛头飞速刺来。
大喝一声,拼尽全力,胳膊夹住一支矛子整个身子向前撞去。
那墙上只容一人之地,军士前后排列,本是前头的矛子刺空或被抓住,军士便立即向下跳,只不松手。
你也不松手,我便用全身下落之势把你也拽下来。
何况,后面的矛子会紧接着刺出,不容你不松手。
如果是一对一逐个击破,对于小贾来说,击杀这些军士易如反掌。这些军士虽有同时出矛也有先后出矛的,但浑然一体,仿佛是一个人。
许多人合成了一个人,就不是小贾能轻易击破的。
军士的战斗,重在配合。
这些军士在一起,就是一个强大的对手。
小贾用尽全力扑向军士。
军士来不及跳便下去了,是被小贾撞下去的。
后面的军士来不及躲,也接二连三被前面的军士撞了下去。
只有最后一个军士来得及躲,只这一个没被撞下墙去。
那军士已退后几步,长矛已能施展。
小贾冲势尚未收住,那矛子正在挑起。
矛子一旦瞄准,即便还末刺出,小贾若收不住冲势,不正是自己往枪口上撞!
矛正要刺出,那军士忽一愣。
这怎是我家的赁客,曲子社的鼓子手。
这军士正是房东老鲁的三儿。
房东老鲁三儿一女,女儿鲁花常去曲子社,三个儿子俱在军中故很少去得。
但毕竟去过几次,这三儿认得小贾。
刺客怎是曲子社的人?
既是刺客,管他哪里人。
矛子刺出,只那一愣神,手上已是慢了一些。
刺客已逼近,手抓住长矛一拉一推,老鲁三儿落到墙下。
小贾已经看到了墙外的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