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青纱衣,一对日月剔。
蒋宣政看着眼前这女子,眼中一阵阴晴不定,最终还是轻声问说:“夫人肤色好似白雪,似乎不是太阳底下的活物,倒是像个久居王陵的活死人。”
嘴里说着,蒋宣政心神集中于那青衫女子身上,如果自己的猜测如实,那么这女子想必也会漏出些许破绽。
却见那青衫女子愣了一下,却丝毫看不出被揭破底细之后的惊恐或是恼怒,只是唇角微微上扬,轻笑说:“道长想要探话何不直说,妾身本就不是道长的对手,何愁妾身说谎呢。”
听到这,蒋宣政瞳孔微缩,虽然他一直有所猜测,可是也没有料到这女子真的会如此轻易的将这信息展露出来。更何况这信息太过于震撼,便是自己心中早已有了准备也感到一阵头昏目眩。
这王陵,竟然真的住着活人!
战时分神着实是武者之大忌,青衫女子抓住蒋宣政失神片刻架起双刀欺身而上,那日月双刃上镶嵌的玛瑙琉璃闪着萤石那素洁之光,却是那般的杀气腾腾。
蒋宣政心知自己失神之际便错失先机,干脆以那玄铁剑鞘挡住那璀璨刀锋,右手紧握那玉晓宝剑刺向前方,三尺之刃总归是胜于那对弯刀,在这场较量之中显然更加修长的宝剑拥有着更加骇人的杀伤力。
紧紧是弯刀与剑鞘碰触了瞬息之间,那女子便做出了正确的判断,她将刀锋猛然按下,借着剑鞘的反推力向后跃起。她心里清楚得很,自己这对日月双刃比那玉剑短了何止一尺,贪功冒进只会让自己先受伤。
不值!
不过……既然要退开了,也不能让他太好受。
便是那凌空一瞬,女子那脚尖荡出几缕银色的光芒,蒋宣政收势不及,却见那银光奕奕之下隐匿着的却是头发丝般细柔的针丝。
一抹红蹭过耳畔。
一股说不出的酥麻感混合着淡淡清香,总觉得能令人有着说不出的迷醉感觉。
“道长功力深厚,可这搏杀之技却是有些配不上这浑厚内力,若是道长唯有这般能耐,终究免不了埋骨于妾身这地慧宫中。”
这女子笑得很甜,两柄弯刀利刃好似探首择噬的毒蛇,或者说这女子便好似一条择人而噬的冰冷毒蛇,只是这越发剧毒的蛇往往便越显得美丽,那是一种死亡之美。
蒋宣政轻轻呼出一口气,将那左手握着的剑鞘慢慢卡进腰间的纹扣之上,探手摩挲自己光洁的脸庞,刚刚的暗器终究没能全数避开,那般细的银针竟然是那么的锋利。
锋利到紧紧是蹭过去也能刮伤自己的脸。
“迷药?”
蒋宣政轻声问询:“为何不淬上封喉的剧毒,反而要靠着这乱七八糟的迷药糊弄。”
“妾身也想呢,”青衫女人微微皱眉:“谁叫妾身只能待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发霉呢,便是淬上这么点迷药都是妾身狠心折下好些花朵磨制来的。”
青衫女子双刀交错,那身姿好似一只骄燕般灵敏,两柄弯刀好似灵蛇吐信般攻杀过来。
蒋宣政沉稳应对,玉晓剑上缠绕着的闪烁电光蕴含着惊人的威力,那两柄刁钻的弯刀虽然锋锐异常,但是它们却无法突破那白玉雕琢而成的玉晓剑,这样一柄并不快的剑却总能恰到好处的挡住那锐利的刀锋。
“虽然没能辨得这日月双刃刀法的根脚,不过如今看来倒是小道我更胜一筹了。”
蒋宣政声音平淡,既不显丝毫张扬高傲,也不带半点低沉威慑,只是平淡得说着那些显而易见的事实,就仿佛这与自己毫无关联。
青衫女子见自己这连绵攻势尚未能建功,再看蒋宣政虽然身中自己调配的迷药却愈战愈勇,干脆抽身跃入半空,一对弯刀噌得一声荡出耀眼的弧光,既然两度出击都无功而返,她决定干脆倾尽全力施以致命一击。
萤石之光好似水纹月华,在那莹莹光华之下仿佛凝聚了无数道光芒,虽然每一道光华都是那么的细微,但当这些光芒汇聚起来却又那么危险,那是无数的刀芒在萤石映衬之下的光芒,是代表杀戮与死寂的死亡之光。
两柄刀!
两柄飞腾的弯刀!
青衫女子的日月双刃盘旋飞舞,竟然舞出一轮由无数刀芒汇聚而成的圆月,一眼望去,就像是一位曼妙佳人在一片月光之中曼舞。
那明明就是皎洁的月光,但又是那么的耀眼,素白的牙色耀眼夺目,竟然令蒋宣政不由地想要捂住眼睛,那两柄刀便好似慢慢融入到那光华之中一样。
蒋宣政想要闭上眼睛,因为那耀眼夺目的荧光刺得自己那一双眼睛生疼,但是他还是强迫自己将自己的注意力凝聚在那一片荧光之中,因为在那里便是无尽的杀机!
此时二人都在等一个时机,一个可以顷刻间改变战局的时机。
蒋宣政希望自己能抓住女子这刀势衰竭之际,他知道这女子必定会迅速疲惫,内力也会逐渐消退,到了那个时候,便能轻轻松松将这战局画上完整的休止符。但反过来讲,这位青衫女子又何尝不是在等待蒋宣政的守势露出破绽,她同样有自信抓出哪怕瞬息的时机用这对弯刀割下这年轻道士的项上人头。
蒋宣政眼皮微颤,轻快而迅捷的眨了一下眼皮。
机会!
“更待何时!”
荧光在这一刻瞬间消散,两柄弯刀携着这数息之间旋转所带来的骇人力道好似变作了两道光!
弯刀旋转着飞舞,就好似旋转的飞镖,女子嘴角微微扬起,她自信自己可以抓住这瞬息的机遇,这掷出的日月双刃必然可以要了蒋宣政的性命。
日月双刃的攻势并非直来直往,而是存在一定的弧度,这样的攻击更加刁钻也更难以应付,哪怕眼前这道士身具六重天的功力也无济于事。
不!不对!有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青衫女子分明看到那蒋宣政嘴角挂着的极为明显的笑意,再看那掷出的日月双刃,竟然无声无息得穿透了蒋宣政的身体,没能发出丝毫声响。
残影?幻术?
顷刻间,一股痛彻心扉的感觉涌上心头,随之而来的却是难以言表的麻痹感,全是仿佛被无形的电流笼罩一般。
蒋宣政缓缓收掌,他的脸色也是煞白一片,刚刚能够达到那样的速度可不是多么简单的,单单是被雷息刺激的皮肉如今依然隐隐作痛。
“我早该想到的,”青衫女子背后挨了这么一掌,声音之中或多或少有了几分色厉内荏的味道:“风雨雷电并行,这分明就是乾州真武观的镇教秘法《神霄上清篇》的招法,没想到真武观竟然也会插手梁州事务。”
蒋宣政摇摇头,得益于道家绝学的养气神效,苍白的脸庞多少恢复几分血色。玉晓剑入了鞘,蒋宣政站在那树梢之上,一枝细嫩的绿枝便足以垫脚。
“真武观从未插手梁州事务,我们也不在乎梁州和京都之间那些龌龊,只是梁王冢中的玄龙秘宝关系天下苍生,真武观绝无可能视而不见。”
蒋宣政的声音多少带上一丝疲倦,刚刚的交锋也着实消耗了他不少气力。
“关系天下苍生?”
青衫女子仿佛听到了什么格外好笑的事,她唇角溢出殷红的鲜血,整个人显得狼狈不堪,但是她那双明亮的眸子却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当年那一代代狗皇帝迫害我梁王一脉时怎么不见你们来心系天下苍生?这些鬼话去骗骗那些愚民还有用,而对于我们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蒋宣政默默看着那青衫女子拾起那对日月双刃,也默默看着她再度将它们举起,玉晓剑没有出鞘的意思,他的神情永远那么平静,就像是幽静山洞中的一眼湖水,不会为了任何事掀起半点波澜。
“小道常年行走于中原北方武林,倒是少见了许多南派武林的高手。”
蒋宣政的双手闪烁着阴晴不定的电光,映照着他那洁白的脸庞:“小道应当如何称呼阁下?总不见得要小道唤你一声姑娘。”
蒋宣政今年不过二十弱冠的年纪,这青衫女子看模样却是年近不惑之年,说句实在的,若不是武林江湖不太讲究这些,说不得还要唤她一声前辈,说到底人家也是大了一轮的长辈。
“真武观的高徒哪里是妾身开罪得起的,区区名讳哪里敢少说一个字”青衫女子呛他一句,“妾身在这王陵之中执掌地慧宫,旁人皆唤我一句青三娘,倒不知少侠喊不喊的出来。”
“武林中人哪有那般讲究,”蒋宣政的雷息更是鼓胀三分:“小道来这么一趟梁州,便是成天和死人坟堆打交道,‘叁难鬻’的黑窟窿便是如此,如今这梁王王陵也是这般……”
青三娘将那双刀横立于胸前,蒋宣政所言所述对于她而言并没有什么意义,反倒是他逐渐凝聚的杀气令她有些毛骨悚然,那电光雷息环绕之中的身影甚至带起银白色的光影,就像是一个由银白华光汇聚而成的人形,而那双眸子也在电光映衬之下瞬间绽放出白色霞光,就连乌黑的瞳孔都在数息之间转变为银色。
银白色的瞳孔?
青三娘从未听说过《神霄上清篇》之中记载着这样的功法,就连瞳孔都会产生如此明显的转变。
她心中暗自叹息,看来这些年梁王府将重心放在王陵之内似乎是个错误的决定,如今外部情报几乎断绝,自己竟然连真武观这样树大招风的门派情报都只能停留在数十年前的那些卷宗之上,如此一来又谈何复兴梁国。
不能再让这混账道士继续积蓄内力!
虽然看不出蒋宣政的招法功夫,但是青三娘还是做出了正确的判断,她将两柄弯刀扣在自己后腰束带之上,袖口中探出一截黝黑的棍状器物。
“这是……墨角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