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3/2017.
我正坐在最后一排听第三节化学课。精神还算饱满,上课前刚刚醒来。
脏兮兮的绒布窗帘将外头金灿灿的太阳挡了个结实,白炽灯管嗡嗡的叫着,光阴疏忽就不见。我混沌的意识里恍惚还闪过那个荒乎其唐的梦。外套拉链仔细地拉到下巴,后背钻出一层蒙蒙的汗。
学校昨天组织了女生八百米的考试,不知道究竟有什么用。我跑的应该还不错,一二十人的队伍里第四个冲到终点,之后就在厕所扶着墙吐得撕心裂肺。九点过我回到教室,头抵在墙上拼命压住胃里泛起的尖锐的疼痛,眼底频频闪过狰狞的白光,意识已经开始阵阵发黑。然后大概身体已经支撑不住,于是涕泗争先恐后爬过我木然又僵硬的脸。
我希望你没有过如此疼痛。我已经死死咬住牙,可这疼痛依旧叫我浑身发抖,面孔都扭曲。高考前的考核终于全部结束。
那阿成,你要听听我刚才那个怪诞的梦吗?
“我睁开眼的时候看见一片汪洋。远处的海面升腾着一场熊熊燃烧的大火,我在乘一艘船,也许是一艘巨大的游轮。
教室是白得生硬的船舱,眼底是翻滚的波浪。教室后面堆着数学老师命人搬来的试卷,每一摞都有半人多高,也许我可以借此试着推算一下我们要在海上漂多久。
接着我就被绊倒在地,白花花的卷子四处翻飞,像天女奋力扬了漫天的玉兰花瓣。
大萌好像和班里的胖子谈起了恋爱,我转过头去就看见她懒洋洋地窝在那人宽大的怀抱里咕噜咕噜的吐着晶莹的泡泡。班主任在实验台上手忙脚乱地配制药水,有明艳得发着光的烟时不时从锥形瓶和圆底烧瓶的瓶口一股一股地喷出来。角落里有棵奇异的花,两片胖乎乎的叶子不倦地挥舞着,本该开花的位置隐约滋开一朵绛紫色的火圈,往里看居然是喧嚣的战火,时而平静,时而火光冲天,连浓黑的硝烟和焦土都一并闪现。
远处的大火烧得空前热烈,有什么正冲破这滚烫的屏障,拖着长长的尾巴飞向深远的天穹。我跑上甲板,然后张大了嘴巴——阿成,居然是烟花。云深不知处的你能不能听见那个瞬间我心底喃喃的呓语。
大朵烧灼着的烟花在海面炸开,耀眼又壮阔。我整个人都漂浮着,已经分不清天在水还是水在天。向上看是绚烂,向下看也是绚烂。
这莫不是你我来得太迟而错过的那场千禧盛宴。
冷掉的焰火金粉一般掉落,落在身上也丝毫没有痛楚。我又想起你看向我时盛满碎星的双眸,普天下所有的水都在你眼中荡漾。
融融的冷光中,我看向我们的教室。看见我可敬又可爱的班主任满脸期待地给花浇灌药水,看见还在冒泡的大萌,看见满天满地的数学卷子和七手八脚的课代表尖叫着维持最后一丝理智。我看得见整个的天和整个的海,看得见整个的被焰火照得缤纷的夜晚,我却看不见你。我拼命尝试,可到最后也没有成功。又或者是我拼命想要尝试,可最终没有。最终我什么也没做。
这晚的焰火就是所有的光,没有星子也没有月亮。海面又变回黑沉沉的样子,我什么都看不见。”
稍稍屏气之后我总算回神。阿成,十一乘衣归,十二风雪客。我竟连梦中都已寻你不得。
那么阿成,你呢?还好吗?(距离高考206天。)
11/16/2017.
203天。阿成,我和铛铛吵架了。这一次闹得很凶,冷战一触即发。我知道彼此都不甚好过,这段日子憔悴来的没有防备。
其实可以了我觉得,难过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我也还能接受。就好像刚入高中时我两袖清风,有幸结识了陪我走过一程的生命,在离别将至时又顺应天命水到渠成地分开,换我一身轻松地辞别。挺合适的,挺好的。
是我吧,阿成。是不是我强加了太多期许在她身上。也许本来她就没想过要和我走下去,只是因为顺路所以才能够同行。可是我还是觉得我好失败啊,一路走一路丢三落四。
我与时间争抢你,你在时间里没去;我与内心争夺他,与我以为的对错和良知争夺他,他在我无知无觉的时候早已醉卧美人膝;我想最后争一争吧,不然身边屈指可数的温暖眼看就要尽数散去,可我才刚一触及,内心抵御五兵的围墙就已轰然崩塌。我想为了最后这一搏,它崩塌就崩塌吧,而我身着胄甲手执长缨,却见她最终只是安静地目睹我费尽力气铸就的高墙一点一点坍塌。灰尘荡尽天涯,我的战马嘶鸣,铁甲下的我的筋脉尽断,血肉横飞。
我执拗地睁大了双眼,她穿着那件我最喜欢的俏粉色的上衣,在我失了色的天地间安静地站着,就那样无悲无喜地,看着我在世间声嘶力竭地哭喊,看着我分崩离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