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春和渐暖,厚重的冬衣为轻薄的春衫替代,自宜嫔小产之后,端嫔便时常带着布贵人入永和宫陪着灵璧说话。
布贵人叹道:“那万常在我原先看着还好,如今和惠嫔娘娘一日日走得近,竟和从前折辱她的东贵妃都相好了。”
灵璧垂眸,她天生笑唇,便是不笑,嘴角都自带着两分笑意,胤祚一日大似一日,也渐渐地能说出些话来,只是呀呀之语,除了她这做额涅的,无人懂其意思,“人生如何,皆是自己的选择,七阿哥在延禧宫养着,万常在自然要亲近惠嫔,至于东贵妃,她想与东贵妃交好,以贵妃家世,也是好的。”
端嫔皱眉,“我只怕惠嫔那人不会拿真心待她。”
三人正说着话,芳苓走了进来,“主子,听承乾宫的响动,是卫常在发动了。”
灵璧颔首,“她是头胎,想必有的闹呢,等生下了,再去看也不迟。”
灵璧所料不差,卫婵本是舞姬出身,跳舞要的是女子身形纤弱如柳,可她这一胎却长得健壮,吃了不少苦头,直至申时二刻方才出生。
皇帝见灵璧出来,携了她的手走进承乾宫。既是皇帝的主意,佟贵妃也只好允了,命乳母好好看着胤禛,不许他出来,这才满腹警惕地迎二人入内。
众人进了正殿,皇帝看向灵璧,“八阿哥,你可要抚养?”
灵璧掩唇一笑,柔声道:“皇上又打趣奴才了不是?一个胤祚就闹得奴才头疼了,再来一个不把奴才撕成两半啊?”
皇帝四下看看,灵璧接着道:“上次在翊坤宫,卫常在帮着惠嫔姐姐说话,我想两人平日里定是好的,眼下七阿哥在延禧宫养着,八阿哥与七阿哥相差不过七月,若哥俩儿养在一处,将来必定亲近。”
皇帝皱眉,一时竟猜不透灵璧之意,只不愿驳斥了她去,便道:“也好,那就让惠嫔抚养八阿哥。”
惠嫔惴惴看向灵璧的笑脸,迟疑着向皇帝谢了恩。
灵璧又求了皇帝晋了卫常在为贵人,皇帝自然应下,转头对佟贵妃道:“朕许久不见胤禛了,你让他出来,朕见见他。”
佟贵妃扫了灵璧一眼,道:“皇上,四阿哥睡了。”
皇帝似是嗤笑了一声,“朕是皇父,要召见臣子,难道还不能将臣子叫醒?你要么去叫,要么朕抱走他,如何选择,贵妃自己敁敠着办。”
佟贵妃咬紧下唇,心下暗恨:这便是乌雅氏的手段了,再不悦,也只能让乳母唤醒胤禛,抱来正殿。胤禛梦中被叫醒,脸上还带着惺忪的睡意和被吵醒后的戾气,入了正殿,也不向众人请安,直直看向佟贵妃,歪声丧气道:“额涅,儿子正睡着……”
灵璧等了三年、盼了三年,虽然知道这儿子对自己毫无一丝印象,可他进来是,一点眼神都没非给自己,她心中终是一酸,眼角染上湿红。
皇帝皱眉,自得了胤祚之后,他对胤禛便不甚上心,没想到这孩子三岁了,却一点礼节也不明白,心下便大不喜,怒道:“满宫皆是你的长辈,等候你弟弟出生,你只是午觉被人叫醒,哪里来的这样大的脾气!”
胤禛自来了承乾宫,佟贵妃千般娇宠、万般怜爱,要星星不给月亮,哪里受过这样的指责,他虽年纪小,也看得懂人的脸色,一时放声大哭,更不向众人行礼问好,只躲在佟贵妃身后,抱住她的胳膊以求保护。
皇帝更是不悦,指着佟贵妃道:“这就是你养的好孩子?!”
佟贵妃护住胤禛,“皇上,他才三岁,知道什么礼节规矩?您看奴才不顺眼,便责罚奴才,实在不必拿个孩子扎筏子。”
皇帝气得指尖颤抖,抬起胳膊就要抡上佟贵妃面颊,灵璧唯恐皇帝一巴掌扇倒佟贵妃,压倒胤禛,忙伸手握住皇帝的胳膊,“万岁爷,佟贵妃娘娘说得对,四阿哥……”她压抑着疼痛的心口,低声道:“四阿哥是佟贵妃之子,他年纪小,不懂事也是有的,您这样倒吓坏了他。更何况您不是说今儿要陪胤祚用晚晌吗?总不好带着怒气去见他。”
皇帝看向她,大为愧悔当日从了规矩,将四阿哥给了佟贵妃抚养,将好好的孩子养成个盗跋的性子,“什么佟贵妃之子?你才是胤禛的亲额涅!”
佟贵妃睁大眼睛,恨恨瞪了灵璧一眼,“德嫔何时成了胤禛之母?他分明是奴才十月怀胎生下的!”
皇帝怒意涌上心头,若不是灵璧死死拦着,他简直恨不得掐死这一而再再而三生事的女人,“胤禛,皇阿玛告诉你,”他强行将胤禛自佟贵妃身后扯出来,“她,”他指着灵璧,“她才是你的生母!”
胤禛被唬得心胆俱裂,哭声更响,他紧紧抱住佟贵妃,“不!不是,额涅,额涅救我!”
灵璧三年不见亲子,一见面就是这样兵荒马乱的场景,惹得亲子啼哭不止,为母之心如何舍得?她屈膝跪下,伸手握住皇帝龙袍一角,“皇上,当日既给了佟贵妃,便是佟贵妃的孩子,奴才求您,今日原是为了八阿哥来的,咱们回吧,回永和宫去看胤祚吧,他此刻定是醒了,不见额涅会害怕的。”
她这样跪着,卑微地求着,眼角带着稀薄的泪花,皇帝纷乱的心绪顿时静了,他怃然长叹一声,指着佟贵妃道:“朕的孩子有一个是一个,若养废了胤禛,你仔细你的皮。”说完,他扶起灵璧,二人相互扶持着出了承乾宫正殿。
经此乱象,佟贵妃也无心招待众妃了,将众人‘请’了出去,抱住胤禛,柔声道:“你是我的孩子,是我的命,谁也不能把你夺走,谁也不能……”
胤禛小小的手回抱着她,“儿子哪儿也不去,儿子是您的孩子,不是别人的。”
承乾宫外春光如许,日已西斜,厚重的金红色洒遍紫禁城,皇帝顿足,“佟贵妃,她养不好孩子的,把胤禛给她,是朕一大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