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一句最大的假话,皇帝的生母是出名的美人,他的容貌与其母肖似,英挺剑眉,纯黑的眸子宛若冬夜寒星,鼻梁高挺,脸如刀削斧凿,有棱有角,俊美异常。一身明黄色常服更衬得英姿卓尔,天生便是一副皇者气度,高贵而又优雅。
皇帝凑近了她,鼻梁在她面上轻轻刮蹭,“朕碰碰你,让你也变丑,咱们便是天生的一对儿了。”
他的气息喷在脸颊上,痒痒地厉害,灵璧向后缩了缩脖子,皇帝却按住她不许她乱动,一手覆上她的腹部,“隆禧过世,胤禶病重,地动不断,战事未决,朕唯一的快活便是和你在一处了。”
灵璧心生怜爱,在他鼻尖落下轻如微风的一吻,低声而坚决,“奴才永不会背离您。”
皇帝环住她的肩膀,细碎的吻自莹白如玉的额上而下,划过含着九天星辰的眸,最终落在微凉柔软的唇上。这是极缱绻的一吻,没有一丝的情欲味道,只是两个行走在尘世中的男女,真诚爱着彼此,以吻为誓,约定一生。
正当此时,梁九功在门外低声道:“万岁爷,明珠大人和钦天监副监官到。”
灵璧慌忙弹开,如梦初醒般的想起这是何处,一时便红了脸,皇帝咬了咬牙,怫然道:“……让他们进来,”说完,拉住灵璧的手,“你去帘子后等着,朕要和你一道用晚膳,一道安寝。”
屋外已有脚步声,灵璧也顾不得妃嫔不得参与国政的规矩,忙忙地躲到了帘子后。
明珠面带喜色走进来,道:“皇上,前线捷报,安亲王岳乐率领大军在武冈一带重创吴军,吴国贵中炮而死,胡国柱等人望风而遁,我军收复湖南有望,即可进军四川。”
皇帝大喜过望,“朕就知道安亲王是国之肱骨!吴国贵自吴三桂死后,便统率吴军兵马,他这一拜,吴军军心必定大乱!”
明珠颔首,“皇上所料不差,眼下各个战场已经进入清扫阶段,吴军必输无疑!”
这是连日来最大的好消息了,灵璧躲在帘后,亦为皇帝欣喜,不多时明珠便退下,钦天监副监袁天生先是告罪,后道:“皇上,地动不安,钦天监未能及时察觉,实属失察,但微臣前些时候夜观天象,发现西方昴宿忽大亮,昴宿主灾殃,乃大不吉之星。”
皇帝皱眉,“那这是何故呢?”
袁天生屈膝跪下,“昴宿亮起之处,正在漱玉轩一带,其地主人主不吉。”
帘幔后的灵璧皱起眉头,一股侵心的凉意袭上,自己所住正是漱玉轩,她慌忙向外看去,皇帝的后背已隐隐僵直,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宝座扶手。
冷风夹裹着秋叶敲击窗柩,引得窗扉啪啪作响,带着恶臭味的气息传入重重殿宇,梁九功惴惴掩门,吱呀的门扇轻动声成了这沉闷宫室里唯一的响动,半晌,皇帝道:“此事不许外传,地动乃是天灾,若单凭一人就能撼动江山,朕这皇帝也不必做了。”
袁天生定住,“那……”
皇帝坐直身子,“此事止步于此,若朕在外面听到了什么,小心你嘴里那根舌头。”
帝王威仪沉沉压下,袁天生在那样的威压之下,只觉自己的脊梁都要断了,“是,微臣遵旨。”
皇帝摆摆手,示意他出去,帘幔轻晃,灵璧缓步走出来,惴惴站在他面前。皇帝见她小脸都白了,笑道:“方才还说朕丑,朕看你这时也不好看了。”
灵璧垂首,“皇上不信袁大人的话?”
皇帝莞尔,拉住灵璧的手轻轻摩挲,“不信,朕信你,更信自己。”
灵璧心头一松,就着皇帝手上的力道,倚在他怀中,眼中渐渐浮上冷色。
有孕之人自不能留宿昭阳殿,灵璧同皇帝一道用过晚膳,便回了漱玉轩,守在东暖阁门口的芳苓、茯苓自然听到了那副监的胡言乱语,此时自不敢多言。夜雨初歇,只是天仍旧阴翳着,经过山下果树丛时,几点星子一样的光芒自树丛之中缓缓升起,芳苓见灵璧定定看着,便道:“主子,是流萤。”
灵璧伸出手,一只萤火虫落在她指尖,竟似不怕人,“你们说今日那副监为何说那样的话?”
茯苓抿唇,看向芳苓,芳苓大着胆子道:“恐怕是宫中有人妒忌主子即将晋封嫔位,想以天象之说,阻碍主子。”
灵璧将那萤火虫握在掌心,“旁人无论如何中伤我,我自无畏无惧,可眼下腹中尚有子嗣,不能不为他计,你们说呢?”
二人皆颔首,“主子如今正得宠,自然有人看不过眼,只是皇上既然都不在意,主子也就不必太担忧了吧?”
灵璧勾起唇角,将在掌心轻颤的萤火虫放了,淡淡道:“不只是皇上,我要整个宫里的人都知道我不是灾星,我的孩子更加不是。”
至九月十八,余震更强,以至波及到陕西、甘肃、辽宁等地,皇帝见此,便率领诸王、文武百官亲至天坛祭天,前朝协力,后宫自不可迟误下,太皇太后便带着众人再次至寿皇殿祝祷。
茯苓皱眉将那件特制的衣裳给灵璧穿上,又在外头罩了一层纱衣,不无担忧道:“主子,这样行吗?奴才总觉得危险。”
灵璧抿唇一笑,“富贵险中求,更何况,我这不是为了富贵,我是为了我的孩子。”
芳苓看向她小腹处,“主子如今快五个月了,这里头的东西杜太医都是看过的,不会伤胎,只要咱们小心得当,一定无妨。”
寿皇殿内以太皇太后为首,其后跪着皇太后,佟贵妃因病重来不得,其后便只有六嫔,跪了足足两个时辰,太皇太后起身道:“宜嫔、乌雅贵人有孕,不宜久跪,心意到了即可,各自回去吧。”
众人皆应是,出了寿皇殿时,月光正明亮,宛若明镜悬于苍穹,偶有几许乌云拂过,皎洁的月光便透过云层洒下,僖嫔揉着额角走在最后,余光一扫,骤然大惊,“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