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璧颔首,二人一道进了正殿,比之当日做贵人时的装潢,此时的钟粹宫更显精致,四壁皆装饰了壁瓶,其中插着时鲜花卉,甫一进去,便有盈盈暗香袭来,灵璧敛衽坐在紫檀木椅上,道:“娘娘这里的椅搭子都是灰鼠的,可比寻常的软垫更和暖些呢。”
荣嫔笑道:“贵人病了些日子,和从前倒不大一样。”
灵璧端起茶盏,精致的护甲套磕上杯壁,发出琅琅脆响,她垂眸浅笑,“荣嫔娘娘笑话了,我到鬼门关走了一趟,心有余悸,自然和从前不一样。”
荣嫔叹道:“妹妹糟了一回罪,所幸有皇上恩泽庇佑,才能逃过一劫,想来那人以后也……”她忙掩唇,转口道:“敬嫔伏诛,妹妹以后一定平安康泰。”
灵璧颔首,“如此便承娘娘贵言了。”
荣嫔神色微微一僵,眼底亦带上浅淡不悦之色,“不过妹妹新进得宠,后宫之中眼热忌惮的人不少,姐姐是过来人了,还是想提点贵人一句,不可不防啊。”
灵璧起身,向着荣嫔福了一福,道:“多谢荣嫔娘娘关怀,灵璧记下了,一定处处小心。永和宫内正在搭建竹屏,我还需回去看着,就不打搅娘娘了。”
出了钟粹宫,芳苓道:“主子,奴才怎么觉得荣嫔似是话里有话?”
灵璧拢了拢披风,“一篇宏论,半真半假。”
芳苓道:“那荣主子为何要和主子说这番话呢?奴才听小珠子说,上次给主子下毒之事,是荣嫔协助皇上处置的,会不会荣嫔知道些内幕呢?”
二人一道转过广生左门,灵璧道:“万岁爷说了不许外传的事,你非要去探听,龙有逆鳞,触之必死,荣嫔嫌命长,敢到处说,我可不敢多问。”
走到承乾宫门口时,灵璧顿足,“咱们去里头看看。”
才刚走到正殿门口,隽娘掀起帘子出来,见是灵璧,淡淡道:“贵妃娘娘身体不适,不可见客,贵人请回吧。”
灵璧忙道:“既然娘娘玉体不宁,我并不敢打搅,只想见一见四阿哥。”
隽娘冷哼一声,抬起下颚道:“四阿哥既然到了承乾宫,便是贵妃娘娘的儿子,你出身微贱,难道要让人人知道,四阿哥有你这样一个亲额涅,将来坏了阿哥的前程?”
她说话如此无礼,姿态之中更无一丝敬意,芳苓隐隐带了怒气,正要发作,灵璧握住她的手,强笑着道:“如此,我便回去了,愿娘娘身体早日康复。”说完,眼底已隐隐含泪,她不欲在人前落泪,便匆匆离开了承乾宫。
芳苓跟在她身后,怒道:“难道她们一辈子不许四阿哥见自己的亲额涅吗?这也太过分了,主子,咱们去告诉皇上!”
灵璧走得快了,险些一跤栽倒,芳苓慌忙去搀扶时,才发觉她已泪流满面,周身的力气似乎都被冷风吹散,灵璧倚着冰冷的宫墙,看向无尽的青冥,“胤禛在佟贵妃手中,就是捏住了我的性命,如果我不听话,她不必直接对付我,只稍稍让胤禛受一点苦,就足够我痛彻心扉,往后见了承乾宫的人,都规矩些,尽量忍让吧。”
过了四月,天气日渐暖和起来,永和宫苑内四周的花尽皆盛放,月季深粉嫩白,凌霄浅红,忍冬鹅黄,藤萝深紫,将整个永和宫点缀得宛若花海,香气随风飘逸开来,引得彩蝶纷纷,立时便成了宫中奇景,引得各宫的人纷至沓来,灵璧索性便在竹屏旁设了一张檀木小桌并数把新巧木椅,来人时也不往正殿让,只让她们在前院坐着,一壁说话,一壁赏花。
这日天光正好,灵璧道:“我看通贵人这两日也不爱出门了。”
布贵人叹道:“好容易得了个阿哥,还被抱去翊坤宫,任谁都不高兴。位份低微,生了阿哥要送给旁人抚养,这是小时候为娘的难受。若生了公主,少女初成就要远远儿地和亲,这是长大了为娘的难受,总归没好受的。”
这种感受灵璧是最懂的了,她生下胤禛四个月了,最近这三个月连一面都不曾见过,也不知他是否长胖了,喜欢什么,乳母有否仔细照顾,“我也不好去劝,恐怕到时候不是我劝她,而是两个人抱头痛哭吧?”
布贵人道:“也是通贵人运气忒差了些,你不知道,胤禶都被抱去翊坤宫了,宜嫔娘娘诊脉,发现遇喜,这要是晚个一两日的,或许还能留在身边。”
说起这事儿,灵璧也觉可叹可笑,“说来宜嫔和郭常在还是嫡嫡亲的姐妹呢,宜嫔有了身孕,郭常在脸上可不好看。”
布贵人道:“你住得远自然不知道,那两姐妹时常闹不愉快呢,我们端嫔娘娘都不知从中调停了多少回了。”
二人正说着,前去翊坤宫送贺礼的福慧着急忙慌地回来,“主子,翊坤宫出事了!”
布贵人和灵璧对视一眼,齐齐去问出了何事。原来今日一早,各宫的贺礼送到翊坤宫,旁的倒也罢了,唯独佟贵妃送去的七宝纯金项圈制得最为精致,上头的砗磲、东珠等珠宝个个华彩晶莹,堪称难得的上品。
郭常在即将临盆,一眼便看中了这个贺礼,她伸手拎起项圈,道:“姐姐,你这里有这样多的宝贝,这个就让给妹妹,如何?”
宜嫔皱眉,盒子上面标着杏黄色签子,可见是佟贵妃的贺礼,自然不能随意给人,“桌上好的多着呢,你何必非要那个?其他的,你随意挑拣几件拿去。”
郭常在闻言,心里老大地不乐意,从前在家时,有多少好东西都是先紧着这个姐姐挑,只因她是嫡出,而自己是庶出,没想到入宫之后竟也是如此!“姐姐,您莫要这般小器么,难道您连这样一个小玩意儿都舍不得?”
宜嫔初初有孕,正是反胃恶心、头晕脑胀的时候,闻言更是烦躁,“翠缕、翠俏,将各宫的贺礼拾掇拾掇,收入那立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