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他半倚在车上,仰头看着e市的天空,这里是老工业城市转型,以前污染严重,没想到今夜却能看到繁星如织,一如十七岁的那个秋天。
那时是他和陈璧冷战了一个月的日子,说是冷战,也是他自己理解的意义,对于陈璧来说,多一个人、少一个人,日子还是照样过,她总是习惯于把自己内心最柔韧的那根丝掩藏,绝不轻易向任何人表露。
经历了一个暑假,陈璧的学习成绩更上一层楼,她的政治在自己的魔鬼记忆和地毯式做题的基础上,终于第一次考到了年级状元的成绩,狠狠地打脸了那些说她政治成绩差的人。
这么难的题目居然有人能考到满分,政治老师当然高兴,当堂奖励了陈璧一套政治中考卷子,陈璧面色淡淡地接过,那时她和康新烨已经不是同桌,康新烨装作去跟李崇说话的样子,在陈璧身后哼哼了两声,“厉害啊你。”
陈璧只当没听到,将中考卷塞进桌洞里,而后趴在桌上睡觉。
一个假期没见,她又瘦了几斤,苍白纤细的脖颈上能看见细细的青色血管,长发顺着颈窝垂落,是难得一见的温顺姿态。
康新烨很想拨开她的发,看看她的脖子是不是和长颈鹿似的,可他也知道自己早就不具备这种资格。
李崇看着康新烨那种欲近不能,欲远不舍的呆样,心里也觉得好笑,伸手戳了戳陈璧的后背,那人还是趴着,却闷声回应:“干嘛?”
李崇道:“化学卷子借我抄抄,我物质推断那道题不会。”
陈璧坐直身子,她今天胃疼得格外厉害,在无人能看见的脊背上,几乎已经被冷汗濡湿,她取出卷子,“这有什么难的?你看这废水里面,加入过量稀盐酸,产生了白色沉淀物,什么是白的?氯化银啊,那你这是什么还推断不出吗?”
李崇诧异地和康新烨交换了一个眼神,康新烨讥诮道:“没想到你还会给人讲题。”
陈璧接着道:“还有你这个选择题,电解水是比较体积,你选什么质量?你看这里的单位。”她指了指数轴。
她认真地给李崇讲题,却彻底无视了自己,康新烨眉间的褶皱更深,劈手夺过她正在写写画画的笔,“我和你说话呢,你没听见?”
整个教室里的学生都在自习,他这么一吼,自然人人都看了过来,康新烨环视一周,又看着陈璧,“聋了?”
陈璧任由他拿走自己的笔,又取出一根中性笔,继续在李崇卷子上标出他的错题,康新烨气得眼尾烧红,一把将人从凳子上拎起来,拽出了教室,他一走,不少好事之徒小声交谈起来。
康新烨拖着陈璧,却不知该去什么地方,直到身后人传来一阵剧烈的干呕,他才松开手,“你……”待看清陈璧的样子,康新烨遽然色变,“你怎么了?”
陈璧没吃晚饭,午饭也只喝了几口粥,此刻自然吐不出什么来,长发被冷汗濡湿,一缕缕黏在苍白的脸上,越发显得憔悴狼狈。
康新烨在她干瘦的脊背上无措地拍打着,“对……对不起,谁让你不和我说话的?”
陈璧推开他的手,掏出纸巾擦了擦嘴角的浊液,一言不发地就要回教室。
康新烨真的是不懂了,从前只要他喜欢,女孩子都会主动贴上来,没想到居然在这里遇到个异数,偏偏自己也跟疯魔了似的,“行行行,上次的事,我跟你道歉,我不该说你政治成绩不好,你最厉害,行不行?你就不能接受我的道歉吗?”
陈璧顿足,微微侧首,楼道灯映出她莹玉似的小半张脸,“你道歉,我就要接受?这算哪门子的道理。”
康新烨见她终于有了反应,走到她身边,“那我还跟你表白了呢。”
陈璧勾起唇角,连眼角都似乎染上了愉悦的味道,可她冰冷的瞳仁却否决这一切的欢愉,“那我也明确告诉你,我不会谈恋爱,更不想结婚,我厌恶一切男女亲近的关系,更讨厌你这样每天没有道理的纠缠,你不用努力就可以得到我这种人努力也得不到的结果,我妒忌你,因为妒忌,所以讨厌这样的自己,你离我远点,让我少讨厌一点自己。”
这是她第一次当着他的面说出这么长的一段话,却也让康新烨似乎触摸到了她的灵魂,在这张冰冷自私的外皮下,包裹着的竟然是一个自我嫌弃的灵魂?
这太可笑了!
陈璧,怎么可能自我嫌弃?
趁着康新烨怔神的空隙,陈璧回了教室,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掏出来扫了一眼,来信人是妈妈:【女儿,这个星期去你姑姑家拿钱吧,妈妈就不去看你了,好好学习。】
她深吸一口气,忍住了将手机砸碎的冲动,恶狠狠地装回了兜里,在无人注意的角落,轻轻叹息。
下了晚自习,陈璧飞快地将书整理好,穿上外套,就要回宿舍,康新烨看着她的背影,目光复杂,李崇拍拍他的肩膀,“我看你啊,根本是要在她身上吃瘪了,算了吧。”
康新烨挥开他的手,大拇指和食指搓了搓,“不可能,你们输定了,再难啃的骨头我都遇上过,等着吧。”说完,他跨上街跑摩托,风驰电掣而去。
回了家,康临还没回来,康妈妈坐在客厅里一边看肥皂剧,一边等他,康新烨坐在康妈妈身边,“妈,我跟你说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