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片落叶坠落在琼璧手心,一叶落而知天下秋,不觉已经是深秋了,佣人拿了琼璧的大衣出来,琼璧正要接过时,罗烨却脱下宽大厚实的呢子风衣披在琼璧身上,负手而立,“看得出来,我家的人个个都很喜欢你,连我大哥这样挑剔的人物对你也赞不绝口。”
琼璧转着发红的枫叶,早起整理过的背头此时因风吹而微微散乱,几丝发落拓不羁地散在额前,“罗总理是为国民办实业的人物,譬如他携商会提出兴办整套的教育系统,要求教育部降低学费,我知道,他是一个真正的爱国者。”
罗烨挑眉,“那我呢?或许我该是个十足的恶人形象?”
琼璧转身,目光中蕴含着温柔而坚定的力量,“不是,虽然在下没有拿到实证,但我想,军长上次负伤与日本商船和面粉厂被炸毁恐怕脱不了干系,我们的国民、每一个人,都是在为了中华的崛起而努力奋斗、流血牺牲,一个爱国者当是一位正直的人。”
罗烨不意她能说出这番话,他原本以为在她心里,自己这个恶人是做定了的,却不想还是这样一番形象,二人一道坐在枫树林下的长椅上,罗烨难得地温和:“我入职海关次长的事,你是知道的,不知道这市政府办公厅的位置是不是要留一个给吴掌柜呢?既然说到爱国,那必要为国家办些实事,如果只是上嘴唇碰碰下嘴唇,那不是容易得很?”
琼璧微怔,入职市政府?说实话,她是有一瞬间的心动的,若是能进入市政府内部,那么办一些事会更加容易,“……我吴家祖先留有遗训,凡我吴氏子弟,不可入官场。”
“为何?”这个罗烨倒有些好奇了。
琼璧摇了摇头,“先祖在世时,因参与政事,使得吴氏曾收到损害,自那之后,吴氏便不得入官场。但,”她含笑的黑眸看向罗烨,“若能为次长出谋划策,琼璧心中也是很愿意的。”
二人相视一笑,中午时那一场不快便在这一笑之间泯灭了。
琼璧收回目光,心中松懈下来,原来这个人也不是那么怕人,那么地不近人情。
次日10点,琼璧在罗公馆陪着罗烨处理了事务,便得了回家的机会,才走到照相馆,她回过身,对着跟随自己的两个护兵,道:“前些时候,我在这里照相,忘了还有相片存在此处,我进去取一下,你们在此稍候,多谢了。”
两个护兵对视一眼,想起安行不能将人逼得太过紧迫的交代,于是答应下来,只在店外等候。
进了照相馆,刘掌柜正教导新来的伙计使用照相机,见她来了,挥手示意伙计下去,带着琼璧进了里间。琼璧摘下帽子,将藏在帽檐里的纸条交给刘掌柜,“这是日本领事馆的绘图,因为我不是主修建筑,所以只是简单绘制,一些机要的房间没有绘制到,你先拿着,找机会,我再去一次领事馆,或许能有所得。”
刘掌柜接过那张长长的纸条,一点点展开,“能绘制到如此,已经很不易了,领事馆不是容易去的地方,你要千万小心。”
琼璧微微一笑,“跟着海关次长到领事馆一趟,也不是难事,不过海关次长秘书在领事馆迷路的丑事,我只怕是要在京城闹一闹了。”
“原来是你!”刘掌柜讶然,“早前听人说罗军长舍了原先的安行副官,换了一个副官在侧,只可惜那人是个蠢的,原来竟然是吴掌柜,那可是京城的人蠢了。”
琼璧看了看自己绘制的那张图纸,道:“幸而没有被发现,罗军长虽然有些起疑,但我已经应付过去了。”说罢,她拿起自己的照相,“我走了,有什么需求,我们还是再想办法联络。”
回了吴氏成衣坊,二掌柜正在整理近来的单子,一一安排人送货上门,见琼璧来了,笑着迎上去,琼璧接过货单,翻看一阵,道:“近来这些外来的西洋珠子很得人意,你进货也该看着些,我说了许多次,这家富兴洋行的货不许进的。”
二掌柜忙道:“掌柜的,咱们毕竟是商贩,这富兴洋行的珠子比大兴洋行、泰安洋行都便宜许多,为何?”
琼璧剑眉一扬,沉声道:“我说不许,便是不许,他家的珠子大多有杂质,质地不好的珠子配在咱们吴氏的衣衫上,是侮辱了咱们的衣衫,往后只去大兴买就是。”
她如此说,二掌柜只得应下,在成衣坊四处看了看,琼璧又去了纱厂,冯若安正入账,没留意到琼璧,琼璧拍拍他的肩膀,笑着站在桌边。
不过十几日未见,冯若安当真有恍若隔世之感,他急忙站了起来,“你来了……”
琼璧莞尔,“我们冯管事一向能言善道,不过十几日不见我,怎的变得如此笨拙了?”
冯若安捏了捏西服的侧边,局促地扶了扶眼镜,低声道:“也只是……”见琼璧看过来,他改口道:“欧阳会长把定制军服的事务交给了咱们吴氏,这回纱厂可有了大生意。”
说起此事,琼璧便想到了牵扯其中的罗烨,这笔买卖没有罗烨,只怕也难成事,如此左右亏欠,也不知何日还清债务,面上的笑容也减淡了许多,“那也是好事,只是军人毕竟是于国有利之人,能降低些费用,也可降低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