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烨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琼璧心中暗暗叫苦,面上带上苦笑:“小人的爹是唠叨了些,但对军长绝无一点不敬之心,还请军长海涵。”
罗烨握住她的手腕,“怎么不戴那只表?不喜欢,那我另选一只好的送你。”
琼璧忙扶着他坐下,然后抽回手腕,将罗烨的表拿了出来,“不必,军长的表太过名贵,小人不敢要。”
如此不上道的人,罗烨还真是第一回见,许是负了伤,他也懒得动火,只解了长衫的扣子,脱下衣裳,待要换睡衣时,安行和管家都很有眼色地退了出去,他拿着黑缎睡袍看向琼璧,“帮我拉一拉袖子,我穿不上。”
他胳膊受了伤,抬不起来,琼璧只得拽着一只袖子,帮着他穿上睡袍,而后闭着眼睛,胡乱系上系带。
罗烨好笑地看着她的神情,“你我都是男子,你又何必如此紧张?”
琼璧腹诽:你才是男子!睁开眼睛,她兑了一杯温水给他,“我没有服侍过伤员,若你有什么吩咐的话,便直接同我说就好。”说着,她卷了毛毯,坐在弹簧床边的沙发上。
罗烨歪身躺下,笑道:“那很好,我现在就有一桩事麻烦你,听说吴掌柜也曾念过书,我这里正读《哈姆雷特》,你可以念给我听吗?”
这是睡前故事吗?琼璧拿了一本厚重的英文原文书出来,翻开书,第一页便是一行以花体写就的英语,意为【凡事需多听但少言,聆听他人之意见,但保留自己之判断】。
琼璧看向罗烨,“军长喜欢这句话吗?”
罗烨颔首,“自然,但我是出了名的独裁者,听意见也只是听听,心中还是要依从自己的主意来做。”
琼璧心道也是,翻开书本,以流利的英文念着,罗烨奇道:“看来你也曾念过不少书。”
琼璧十六岁时,曾被送去英国留学,三年之后才回国接管吴氏,至今又三年,所幸在学校学习的内容还未全然忘记。
【Therefore, since brevity is the soul of?wit, and tediousness the limbs and outward flourishes, I will be brief】
她默默念着,再抬头时,床上的人已陷入了浅眠之中,琼璧脚步轻轻地走到床边,打量着罗烨的伤口,白天,他说是被玻璃扎破,可是被玻璃扎破的伤痕不会如此整齐,这个凶神恶煞的军长白天不知道趁着人不注意去干了什么勾当,晚上把自己留下,恐怕也不仅仅只是要留自己伺候的意思,只怕是把自己悄悄地拉上了贼船。
关了电灯,只留下一盏小小的床头灯,琼璧躺在床边的沙发上,一夜无眠,罗烨半夜果然发起低烧来,琼璧本就没有睡意,伺候了这个病号半夜,直到夜尽天明时,才朦胧睡去。
她这里安睡着,北平城里却闹翻了天,日本人在天津港口的商船被炸沉,早起面粉厂才发现出了事,立即就被巡捕房包围,说是有人举报有白粉,闹得沸反盈天,小老百姓看着在街上巡逻的兵都不敢出门,唯恐这天上砸下来的炭火落在自己头上。
罗烨发了一宿的烧,直到天明时分才醒来,照顾了他一夜的琼璧刚刚合上眼,素白的脸上带着熟睡的酡红,旁人卧榻,她倒是睡得一梦沉酣,罗烨暗自发笑,轻轻地下了床,却不想弹簧床一动,伏在一侧的琼璧便被惊醒,她懵然看向罗烨,“要水?还是要茶?”
罗烨收回即将落地的长腿,扯了一个枕头来靠着,“一杯温水,劳驾。”
看着他那副笃定自若的模样,琼璧就来气,但人在屋檐下,她也只得任劳任怨地兑了一杯温水给他,“罗公馆上上下下的人不少,为何便不见一个女佣呢?”
罗烨自小生在深宅大院之中,见惯了女子间的斗争,自独立带兵以来,便不用女子伺候迎接,连小月仙也是新近才得来的角儿,只是眼下也抛诸脑后便是了,管家听得屋里有动静,脚步轻轻地走了进来,“三爷,已经七点了,厨房那边准备了早饭,三爷可有特别想吃的?”
罗烨道:“上次那个川菜厨子呢?让他做几道小菜来。”
琼璧皱眉,扫了眼罗烨胳膊上的伤口,不赞成之意不言而喻,“军长才受了伤,如何能食辛辣?辛辣、油腻之物原该一概不要,全换做清淡可口的,若很想要一道荤腥,那可以炖一锅猪蹄汤来,猪蹄有助于伤口恢复,正适合军长此时用。”
这还是管家第一次听到有人驳罗烨的回,本以为罗烨定要发作的,没想到他却淡淡笑了笑,对自己道:“听他的,准备一些清淡的即可。”
管家退下,琼璧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忙垂首不言,罗烨暗暗好笑,半晌才道:“衣柜里有新制的长衫,你取一身给我。”
琼璧打开黄花梨木的大立柜,里头清一色的长衫,款式一致,只是颜色不尽相同,大多为黑色、蓝色之类的深色,琼璧选了一件黑棉布银线绣竹纹的,正要递给他时,看到那只受了伤的手,也只得伺候着‘军爷’穿衣裳。
才穿上衣裳,楼下传来一阵喧闹声,罗烨挑了挑眉,拉住琼璧的胳膊,“吴掌柜,用到您的时候到了,您可别出卖我啊。”
琼璧不解,这时,管家带着那喧哗的人上了楼,却是怒气冲冲的罗总理,“臭小子,是不是你干的?”
罗烨一脸不解,“什么是我?大哥,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