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您?”热热的泪顺着眼眶滑落,将干涸的面庞润泽,微微的痛楚生出,灵璧擦去面上的泪,“告诉您不过一纸赐死的诏书,弑子杀友的仇不能全解,更何况那时候奴才要利用良嫔,将明珠的眼线全部挖出,她不能死,但奴才也不想让她好活,所以奴才就在她受伤之后,掌控着她,逼迫她吐出所知一切,这就是全部的真相。”
皇帝颔首,“好,好,好!”连道三声好,他猛地伸出手,如同虎爪一般的手钳住灵璧的下颚,“德妃,你好手段,朕从前的三十七年小看了你,今日你能和朕剖明本心,朕与你之间也算是得了个明白。”
灵璧冷凛的目光倏而哀凉,“那皇上看清的,比奴才晚了一步,奴才是在胤祚、尧瑛、尧璇一个接着一个地死去后,一步步看清您那真实的、无私的情义。”
她语气中的绝望如同冰锥深深地插在皇帝心口,他们生了七个孩子,却只能保存三个,本以为是一对互相安慰取暖的悲伤父母,如今看来却不过是两个彼此怨怼的怨偶,皇帝苦笑,缓缓松开手,他已经五十八,再也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此事……朕不会计较,朕将这个体面留给你,也留给皇室,良嫔追封为妃,朕会用风光大葬,替你堵住所有人的嘴,你回去,回永和宫去,朕不想看见你……”
灵璧福身一礼,面上的怨愤、悲苦、仇恨化于无形。德妃……这个位置就像是一袭华丽的衣袍,能将一切卑污遮掩,只消披上,她便要继续维持面上的尊贵,不管多累、多恨,“奴才告退。”
灵璧离去,太监们才敢进来,窗扉合上的吱呀声,和着乍起的秋霖,冷意透过衣衫,她似乎听见皇帝轻声呼唤了句什么,可都无所谓了,彼此之间只是求个明白,眼下一切皆已明了,余生不过是在地位这层皮囊之下,勉强度日罢了,所幸这一生这样长,也即将走到终点了。
胤祯在殿外等候已久,见她出来才松了口气,慌忙迎上,将伞撑在她身上,却任由雪花融入自己玄青色衣衫之中。
灵璧伸手覆上他的脸颊,似是安抚,又似是怀念,“胤祯啊,”声音颤抖,隐隐含着哭腔,“回去吧。”
胤祯牢牢地扶住她的身子,看着她无力的举动,沉声道:“儿子没用,只会让额涅受苦,不能替额涅遮风挡雨。”
灵璧半靠着他,忍着哭意,“额涅有些累了,你送额涅回宫吧。”
母子二人相互搀扶着往永和宫的方向去,自然没看到昭仁殿一侧的两道人影,苏培盛拿着伞,看着胤禛的脸色,低声道:“爷,您不去送送德妃娘娘吗?”
胤禛看向二人的背影,眼中带着寥落,“哪里还需要本王呢?额涅有那一个儿子也就够了。”
苏培盛小心翼翼地道:“爷,德妃娘娘心中肯定是念着您的,您……”
胤禛冷笑一声,“念?这一次没有八福晋,额涅不会被皇阿玛如此降责,十四与胤禩那样交好,他自然觉得愧对额涅,否则也不会在乾清宫外跪了三个时辰,等额涅出来。”
苏培盛恨恨道:“八福晋如此对待德妃娘娘,爷如何惩处才好?”
胤禛复又看向永和宫的方向,“……看额涅的意思吧。”
德妃被召见往乾清宫三个时辰,十四贝子在外跪了三个时辰,宫中人皆以为永和宫德妃要受责,却不想次日自乾清宫传出的旨意居然是德妃母子为良嫔请求追封,良嫔追封为良妃,还命八贝勒、八福晋带着皇孙弘旺和长女馥缨往永和宫谢恩。
这一道旨意突如其来,宫中人皆反应不及时,八贝勒一家已经到了。
绮?原以为借着良嫔之事能打击德妃,连消带打让胤禛也受损,却不想宫中无一点大的波澜,反而得了这么一道旨意,绮?心中直打鼓。
到了永和宫正殿,一众奴才如常上茶,灵璧面色虽苍白了些,但一点礼仪上的错误也无,更让绮?的一颗心如坠冰窖。
胤禩心中存疑,面上却不显,道:“额涅能追封为妃,全赖德额涅照料,儿子这里先行谢过。”
灵璧抿了一口茶,将微烫的成窑小盖盅握在手里,“这是弘旺吧?”
抱在乳母怀里的弘旺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抬起头来,又大又亮的眼睛看向灵璧。胤禩道:“是,已经五岁了。”
灵璧对着乳母招了招手,道:“让本宫瞧瞧他。”
乳母忙抱了弘旺过去,灵璧摸了摸弘旺的脸,“本宫的孙儿大多在阿哥所住着,倒是永和宫少一个孩童,让弘旺留在永和宫如何?”
绮?闻言,下意识看向胤禩,胤禩心头打了个突,忙道:“弘旺顽皮,儿子听闻德额涅有哮症,不敢让他打搅德额涅。”
灵璧摸着弘旺的脸,道:“不算打搅,让他留在宫中,与福保做个伴儿也好,就这么定了。”
话说至此,若再阻拦便显得心中有鬼了,胤禩也只得同意,日后再想办法将弘旺接出来也就是了。
胤禩走后,藏于帘幔后的胤禛转了出来,“额涅这是要留个人在手里?”
灵璧揉了揉额角,“本宫无意为难胤禩,只想让他那个好福晋知道个顾忌。”
胤禛道:“八福晋让额涅受了这样的委屈,额涅就这样算了?”
灵璧微微一笑,“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