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个温和谦逊的模样,胤禔见了多年,自然是相信胤禩所言的,自以为他是真无和自己作对之念的,“八弟不必谦逊,眼下诸王之中,胤祉是个爱舞文弄墨的,素日里也只会和文人往来,四弟是个冷脸,和朝臣一向不来往,五弟忠厚,也不是个好人选,至于七弟早已出嗣,谁还能与八弟你相较呢?”
胤禩闻言,自然是千般推脱,但心中的盘算自然是不能告诉胤禔的。至酉时三刻,胤禔回了直郡王府,胤禩这才低声吩咐人去请纳兰揆叙及保泰来。
过了月余,便是十一月十四,又逢大朝会,皇帝召集群臣至乾清宫,“太子已废,群臣对于新储君的选择诸多意见,今日召集尔等来此,便是想当众议一议此事,宗室老臣及爱卿们皆可议论。”
阿灵阿率先出列,扫袖跪下,道:“启奏皇上,奴才以为若选太子,必以贤者为要,废太子对上不忠君父、对下不友手足,才有废黜之祸,新任储君自然要引以为戒,诸皇子之中若论贤德,自然是八贝勒最为出众。”
皇帝面色不改,威严的目光扫视群臣,“一等公如此以为,其余人呢?”
王鸿绪同纳兰揆叙对视一眼,亦出列,“臣复议。”
王鸿绪这一出声,一时便有不少臣子跟着出列,举荐胤禩为太子之声不绝于耳,便是连佟国维这等老臣居然也在其列。
皇帝讶然看着眼前的一切,虽然他早知胤禩在外联络朝臣,却不想这么多臣子皆受他蛊惑,再一想到昨夜探子送来的消息,心中怒气更深。
“废皇太子后,胤禔曾上奏,口口声声称赞胤禩如何之好。春秋之义有云,人臣无将,将则必诛。更何况是窥伺大宝!?八贝勒胤禩柔奸成性,妄蓄大志,朕素来深知,更何况其母不过辛者库贱婢,如今野心披露至此,实在可恨!”
胤禩在皇帝说出第一句话时,便惶急跪下,听完这一席话,吓得脊背汗湿,只道:“儿臣委实冤枉,断无窥伺皇位之念。”
皇帝取过一本折子,劈头盖脸扔在胤禩脸上,“那你瞧瞧,这折子上的张明德,你可知道?!”
听得张明德三字,胤禩强自镇定的脸色霎时变了,这张明德乃是民间术士,曾为胤禩相面,说他身侧紫气缭绕,更有天子缘分,他当时虽怒斥了张明德,但能登天子之位这样的诱惑,便是胤禩也禁不住,难免盘算了许久。
皇帝见他身如筛糠,心中怒气更甚,他拿过侍卫的腰刀,疾步下了台阶,“如此逆子,不若杀之!”
众人皆大惊失色,胤祯飞身上前,抱住皇帝的双腿,“皇阿玛息怒!八哥绝无此心,儿臣愿意为八哥作保!”
皇帝骤然被这儿子抱住,一时也不能上前,含怒道:“朕和你额涅聪明一世,独生出你这个蠢材,为人利用尚不自知!让开,否则朕连你一起处置!”
胤祯闻言,却不松手,只高声道:“若杀了儿子能让阿玛消气,但请阿玛诛杀儿子!”
皇帝听了这一声阿玛,再看看胤祯的面容,不知怎的,便想起了早夭的胤祚,心下大痛,若是胤祚还在,眼下又不知何种情形,他会否也对储君之位有心念,又或者是如同胤祯这般,只顾为他人作保,全然不顾自己?
这一恍神,胤祺、胤祹等人纷纷上前,叩首认错,恳求皇帝饶恕胤祯。
胤禛跪在一侧,沉声道:“皇阿玛,十四弟固然有错,但请皇阿玛念在额涅辛苦的份上,饶恕十四弟罢!”
皇帝闻言,手中的佩刀缓缓落下,低下头再看胤祯,还是那副小老虎一般的傻样子。
“来人,将十四贝子拖出去,胤禛,你是他同母长兄,给朕狠狠打他二十杖!”
所幸只是二十杖,胤禛松了一口气,揖手道:“儿臣遵旨。”
乾清宫外寒风瑟瑟,皇帝及诸皇子立于廊下,听着木杖重重着肉的声音,胤祯趴在长条凳子上,死死咬着牙,无论这杖打在身上怎样疼痛,他也不肯发出一声。
待二十棍打完了,胤祯浑身已然被汗浸湿,石青色朝服之下,腰臀处早已是血迹斑斑。
胤禛将木杖递给一侧的小太监,敛衽跪下。
皇帝看着十四那通红涨紫的脸色,自是心疼,皱眉道:“将十四贝子送去东五所。”
灵璧收到消息时,胤祯早已被人用春藤椅凳子抬回去了,见她进来,忙往床里缩进去,“哎呀!”胤祯紧抱着被子遮掩伤口,却不意碰到了紫檀木床柱上,疼出一身冷汗来。
灵璧看着他那个样子,又是好笑又是好气,“看吧,这便是皮猴子的下场,”她递了药膏给小太监,“给你十四爷涂药。”说着,自己转出了屏风后头坐着。
胤祯松了一口气,那药也是稀罕物,所过之处便觉清凉,将那股子热毒解了不少,“好奇的药,额涅,你哪里来的?”
灵璧看着阿哥所里的陈设,道:“是你四哥送来的。”
胤祯一滞,伏在软枕上,怏怏不乐地抠着枕头上的花纹,“皇阿玛抽出佩刀要杀儿子,是五哥扑上来,抱着皇阿玛的腿恳求,可不见四哥做什么,皇阿玛让他打儿子,他也真下手打,一点力气也不省着,眼下儿子伤成了这个样子,他反而送东西来,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