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宫内。
阿葵端着茶点走进内殿,定嫔、青筠正陪着灵璧说话,定嫔道:“……如今京中谁不拿纳兰明珠的夫人被下人一刀捅死这样的奇事做谈资?莫说京城,便是那些周边的小县城只怕也传遍了。”
灵璧逗弄着胤祯送来的京巴,喂它些点心吃,“赫舍里氏狠毒,怨不得人杀她。”
青筠颔首,憎恶道:“不过是明珠赞了句婢女眼睛好看,她这做主母的,便挖了人家姑娘的眼睛,便是被姑娘的阿玛一刀致命,也是她的报应!”
那京巴撒娇,在灵璧面前露出柔软的腹部,引得她伸手去抚摸,“婢女无辜,其父勇敢,只可惜以奴杀主母是大罪,这二人的性命必定是保不下来了。”
定嫔道:“纳兰明珠府上出了这样的事,皇上却不抚慰,当着众大臣的面,大加申斥,只说纳兰明珠无法约束家人,实属无能,命他回府中闭门思过去了,连其夫人赫舍里氏发丧,都不许他出门。”
灵璧只冷冷哼了一声,“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这时,曼冬走了进来,福了福身,低声道:“主子,方才皇上下旨,解了宜妃的禁足,又复了她的位份。”
灵璧沉默了片刻,似笑非笑地道:“我说呢,远远地便听见响动。”
众人皆沉默下来,虽然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但那一瞬间的失望和暗恨还是如同潮水一般汹涌而来,灵璧定定看向窗外,心口似是堵了一团蓄了水的棉花,连呼吸都觉得壅塞。
翊坤宫内。
宜妃虽然复位,但内务府的奴才看着风向也不敢狠装点,只送来些寻常摆件儿,宜妃叫赏,内务府的人也不收,放下东西便匆匆去了,翠俏心中憋闷:“这起子奴才还当自己是皇家人吗?难道一个个都成了德妃的家生奴才不成?!”
翠缕道:“只要铎弼在内务府中屹立不倒一日,内务府的人便不敢对德妃不敬。”
翠俏愤愤道:“不过是个堂兄罢了,咱们老爷在盛京执掌内务府多少年了,银子上千钱上万,也不见得意,什么狗不拾的位置,呸!”
翠缕皱眉,拽了拽翠俏的袖子,“你可少说两句吧,没见方才来传旨的金公公脸上不好看吗?这是太后娘娘的恩典,你再不安分些,又给主子惹麻烦。”
“说起这事来,”翠俏看了看宜妃的方向,将翠缕拉得远了些,“怎么不是梁总管来传旨?反而是小金子。”
翠缕摇了摇头,还能为了什么,梁九功自然是有更要紧的事做。
梁九功看着人将数十件价值连城的稀世奇珍搬进永和宫的私库内,赔着笑脸道:“这都是皇上特意吩咐内务府准备的,其中有一件鸡血石的弥勒佛,那更是通体鲜红,当日裕亲王向皇上讨要,皇上都没舍得给,今儿巴巴地便给德主子送来了,还有这个,”梁九功捧着一个金盘上前,“这可是吩咐了江宁一带工艺一等一的匠人打造的纯金花丝凤冠,上头的宝石那都是……”
灵璧拎起来瞧了一眼,“果然不错,辛苦梁总管了。”
梁九功惴惴地看着灵璧的神情,复又笑道:“这都是小物,皇上还吩咐了,明年二月里往五台山去谒佛,要带着德主子您出宫去散散心,请主子您安养着,好随驾去呢。”
灵璧只勾了勾唇角,“你去回了皇上,就说我知道了。”
梁九功道:“这可不用奴才,皇上说了,晚上来您这里用晚晌,请德主子早些准备着。”
灵璧闭了闭眼,忍下胸中的闷气,“本宫近日身子不适,怕给皇上过了病气,不便相见,劳烦总管回皇上一声,待身子好些了,本宫亲自去乾清宫谢恩。”
梁九功只得应下,喏喏地回了乾清宫。
皇帝握着御笔的手紧了紧,半晌长叹道:“她此刻不知如何恨朕,也罢,不见便不见吧。朕这一生不负天下人,却唯独负她良多,便是来世也还不完。”
转眼便是除夕,灵璧静养了一月有余,身子果然好些,才能出席除夕宫宴,青筠看着她面无表情地更换吉服,道:“主子若不想见那毒妇,但可不去,皇上想来也不会责怪主子的。”
灵璧看着镜中人益发憔悴的面孔,伸手覆上自己依旧乌压压的鬓发,她也不过三十八岁,便已被这九重宫阙榨取了生机,走到了这般形容枯槁的模样,回首来路,荆棘遍布;遥望前途,昏昏无路,“今日不见,来日还是会见。”
阿葵、阿茉扶了她起身,灵璧看过靖恪,面上勉强挤出一点笑容,“走吧。”
乾清宫内。
惠妃、宜妃、荣妃等早已坐定,永和宫一行人迤逦而至,太监高声唱喏:“德妃娘娘、敏嫔娘娘、王贵人到。”
除了三妃外的人皆起身,“恭迎德妃娘娘。”
灵璧抬了抬手,示意众人起身,而后便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惠妃笑盈盈地道:“一年多不见宜妃,德妃妹妹只怕也很想念吧?”
还未等灵璧说话,端嫔便扬声道:“哪里有宜妃?我只瞧见一只花点子哈巴狗儿!”说罢,便掩唇大笑。
宜妃今日恰穿了一件缎绣宝瓶牡丹的吉服,周身似是为花朵包围,端嫔这说的是谁,众人皆都明白,荣妃、定嫔、敏嫔、安嫔只跟着笑起来,如僖嫔之流怎敢说话,只讪讪地坐在原处,惠妃见无一人替宜妃出头,少不得道:“端嫔妹妹真是越发会玩笑了。”
安嫔冷冷道:“玩笑?本宫也只看到一只花点子哈巴,还是专卖了孩子,巴结太后的那只。”
宜妃气得浑身颤栗,端嫔便也罢了,如今是个人都敢踩到她头上来了,她正要发作时,迎上灵璧幽冷如古井的目光,也不敢多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