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璧起身,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一侧,太后道:“从前你伺候太皇太后是极妥帖的,今日便由你来伺候哀家吃药吧。”
灵璧应声,接过宫女手中的玉碗,舀起一勺药汁,喂到太后嘴边。
“从前宜妃也如此伺候哀家,可是如今她被禁足了,”太后看着灵璧,“德妃心中有怨气,哀家知道,但若是宜妃果真无辜呢?”
灵璧道:“那就让皇上释放郭答应便是。”
太后似是笑了一声,“可是皇上念着你,不想放她,德妃,若你知道孝顺的道理,此时……”
“此时,”灵璧接过她的话,“我便该向皇上进言,让皇上复郭答应的位份,解了郭答应的禁足。”
太后颔首,“你知道道理就好,哀家不逼你,但是尧瑛之事确实存疑,哀家后来审问过锦陶的乳母,锦陶并未见过什么腰带,那与宜妃便没什么关系了。”
灵璧将药碗放在一边,淡淡道:“太后娘娘,此事从一开始便是皇上处置了郭答应,我一介后宫妇人如何能劝得动皇上?”
她这样软硬不吃,倒是太后始料未及的,太后不由得带了几分薄怒:“德妃,你莫要太过放肆了!你当哀家不知道你参与国政之事?若要以祖宗家法处置你,那可容易得很。”
灵璧只微微一笑,“太后娘娘如此斥责,我不敢领受,所谓参与国政,不过是皇上问、奴才答,若皇上问了,奴才却不说话,只怕在皇上面前也是罪过。”
太后直起上身,怒道:“好一张利嘴!”
灵璧肃容道:“太后娘娘,事涉尧瑛,若要奴才为郭答应求情,那便是逼着奴才做对不住儿女之事,来日若奴才的孩子再为人所害,难道奴才还能继续如此容忍?太后娘娘若想搭救郭答应,大可继续向皇上进言,皇上对您素来孝顺,定会听从的。”说罢,她起身一礼,便径直出了宁寿宫。
寒风之中,青筠正焦急地等待着,见她出来,松了一口气,“娘娘可算出来了。”
灵璧笑了笑,眼中却没一丝笑意,“怎么?怕太后一怒之下杀了我?”
青筠颔首,“太后如此偏心,谁又能知道她激怒之下会有什么疯狂之举呢?”
灵璧坐上肩舆,拢了拢披风,“她现在可不敢杀我,还指着我给郭络罗氏求情呢,我给太后指了一条明路,她肯定会听的。”
十一月间,皇帝才从边塞回京,听闻太后偶感风寒,皇帝甫一回宫,便直奔宁寿宫去。
太后正服药,见皇帝来了,勉强坐起身子,“皇帝风尘仆仆,该回乾清宫歇息才是。”
皇帝向太后请过安,道:“儿子看过额涅无恙,心中才能安泰,时气不好,太后染病,看来是身边人伺候得不小心。”
他只轻飘飘说了一句,宁寿宫一众奴才皆都跪倒在地,太后忙道:“皇帝别错怪了他们,是哀家自己多去听了两场戏,着了风。”
皇帝颔首,“秋日风凉,入了冬更觉凛冽,皇额涅该仔细才是。”
太后见他不欲多言,便道:“哀家病着这段日子,惠妃、定嫔、通贵人等常来侍疾,旁的,大多在永和宫听德妃言事,竟少往宁寿宫来了。”
皇帝淡淡道:“德妃那里事多,她这一年来体弱,是朕让人往永和宫协助她的,未能及时向皇额涅通禀,是朕之过。”
皇帝如此回护灵璧,倒是太后始料未及的,她只得讪讪道:“眼看着便是年下了,德妃确实辛劳。但来年便要册封诸皇子,皇帝啊,哀家还是想……”
皇帝抬手制止了太后的话,半晌才道:“皇额涅如此为郭答应打算,朕岂能不体念?当日朕本打算将五阿哥、九阿哥一道册封,若您非要释放郭答应,那朕便免了九阿哥的爵位,胤禟前程如何,仅在于您和郭答应一念之间,儿子言尽于此,儿子告退。”
太后疾呼了几声,皇帝都未回头看一眼,安嬷嬷皱眉道:“太后,您又何必如此着急呢?”
太后揉了揉额角,“你不必问了,看来皇帝已做了抉择,胤禟若是知道孝顺的道理,便该舍了自己的爵位来换他额涅的尊荣和前程。”
太后与安嬷嬷絮絮而谈,自然忽视了站在一角的小小人影。
翌日。
阿哥们一大早便要往南书房去读书,天尚且昏暗着,胤禟同胤禩、胤?两个才过了千婴门,便见一行人站在迎瑞门处。
三人走到附近,为首的尧璇唤住胤禟,她甜甜一笑,“九哥哥,妹妹有话和哥哥说,哥哥能否空出些时候来?”
尧璇一向得皇帝和太后宠爱,因胤禟对胤禛无礼、宜妃害死尧瑛两桩仇恨,对胤禟向来不假辞色,今日忽然如此有礼,胤禟倒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上,“九妹妹有什么话大可晚些说,我这里还要往书房去念书。”
尧璇看了看胤禩、胤?,“此事事关九哥哥的前程,若有旁人在场,妹妹不好说话,还请哥哥屏退左右,妹妹才好说的。”
胤禩、胤?只得走远些,尧璇含笑上前,在胤禟身侧耳语:“妹妹听闻郭答应意欲以九哥哥的爵位来换回自己的妃位,皇阿玛和皇太太也应许了,郭答应即将解除禁足,有九哥哥这样孝顺的儿子,真是郭答应的福气,左不过十几年,九哥哥自然能等得。”说完,她就要退开。
胤禟却狠狠地撅住尧璇的胳膊,“你怎么知道其中细节?!”
尧璇忍痛,笑盈盈地道:“此事人尽皆知,不过瞒着哥哥你罢了,不过做妹妹的真是为哥哥感慨,若易地而处,不知郭答应可会为哥哥做如此牺牲?”说罢,她甩开胤禟的手,扬长而去。
胤禟怔怔地立了半晌,冷风似乎是从四面八方而来,侵入肌骨,他低低地怒吼一声,眼中满是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