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胤禔进了御帐,比之从前的意气风发,痛失爱妻的胤禔显得格外憔悴无神,皇帝看他那副模样,心中便生气,灵璧见他要发作,忙拦阻下来,皇帝只得强压怒火,道:“赵良栋为我大清鞠躬尽瘁,你身为皇长子,便代朕往赵公灵前祭酒,顺道也散散心,别做出这副德行来。”
胤禔拱手,皇帝看他出去,握住灵璧的手,“惠妃没有随驾前来,胤禔那副失魂少魄的模样,朕实在不放心,你跟着出去看看,劝慰两句。”
便是皇帝不说,灵璧心中亦有此意,她出去时,胤禔尚未走远,只是身边之人眼熟——纳兰明珠!
事隔十二年,明珠已届古稀之年,须发花白,在看到灵璧的一瞬,目光霎时一变,下意识便想离开。
一行随婢尾随灵璧身后走到大阿哥身侧,“纳兰大人这是何往啊?”
她出声拦阻,纳兰明珠只得回身,“奴才参见德妃娘娘,娘娘万福。”
阿葵扶着灵璧,同仇敌忾地瞪视着明珠,“本宫倒是想万福,见了大人恐怕很难万福,胤禔,”灵璧看向大阿哥,“皇上有话托本宫吩咐你,走吧。”
胤禔正为了自己私自见了朝臣之事而惶恐,见灵璧主动绕开这一茬,自然无不应的,“是。”说罢,瞥了明珠一眼,便跟在了灵璧身后。
三月春和正好,暖风拂面,遥望远山含翠,俯瞰草木繁盛。
灵璧漫步在草原之上,道:“本宫听说你额涅还在为你张罗着选新福晋。”
胤禔皱眉,“那是额涅一厢情愿,儿子心中并不愿意。”
灵璧看向他,叹道:“大福晋年轻早逝,本宫心中也是惋惜,惠妃心急阿哥的终身大事,大哥也当体谅。”
胤禔冷冷道:“当日那兰在时,为了皇长孙,我额涅对那兰屡屡冷言冷语,那兰心中愁苦,到了最终,她还是只想着舍母保子,却不想我额涅只是竹篮打水,皇长孙出自太子。”
太监搬了一把竹椅来,灵璧敛衽坐下,自去岁尧瑛去后,她的咳疾便屡次复发,身子大不如前,略走了几步路,便觉气喘难行,“阿哥已经成人,许多事自然应当自己做主,若是你额涅还是逼着,你大可去求荣妃,眼下这些事务都是她在管着的。你是你皇阿玛的长子,许多事你皇阿玛都很倚重,你若是再这样消沉下去,你皇阿玛心中该不高兴了。”
胤禔颔首,勉强露出笑意,“多谢德额涅提醒,儿子明白。”
二人正说着,宫中来送信的小珠子走了过来,告诉了灵璧一个喜讯:“主子,四福晋诞下一子,母子平安。前日,新入宫的陈常在产下一位阿哥。”
双喜临门,灵璧自然欢喜,胤禔亦道:“这可是四弟的长子,恭喜德额涅了。”
闰三月十一,皇帝谕随征大将马思哈:噶尔丹困顿已极,无需大军征发,只派两千铁骑进击即可,是夜,清军包围噶尔丹营帐所在之地,噶尔丹无力反抗,又恐兵败被俘,万念俱灰之下,服毒自杀。
噶尔丹部众为求活命,于三月十三,奉上噶尔丹遗体及噶尔丹之女钟察海,彻底投降。历时七年的噶尔丹之乱,以噶尔丹败死告终,皇帝自然欣悦,命人将噶尔丹的头颅割下,尸体挫骨扬灰,撒于沙漠之中。
灵璧虽在帐中,不曾亲见这样的惨状,心中亦栗栗然,晚间行过庆功酒宴,便辗转难以入眠,皇帝与她同寝,自然感知到了她的不安,伸手握住她的肩膀,“怎么?睡不着吗?”
灵璧侧躺着,眯眼看着自窗格投入的月光,“搅扰皇上了吗?”
皇帝索性环住她的肩膀,高大结实的身躯将她纤弱的身子护在怀中,“到底怎么了?如今朕怕你,可比你怕朕多得多了,那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灵璧道:“奴才只是今日见了噶尔丹的惨状,心中害怕而已,皇上已处置了噶尔丹,那噶尔丹的一双儿女,皇上意欲如何处置?”
皇帝沉声道:“朕自是想斩草除根,那你呢?你想如何处置?”
灵璧的手虚虚覆在皇帝的掌心,“奴才想巴尔珠尔胆小,钟察海更是女子,此二人掀不起什么风浪,便放过他们,如此一来,便是边地人民也会体念皇上的仁善之心。待回京之后,许巴尔珠尔以小小的官职,钟察海则许配给旗人,这样不好吗?”
皇帝沉吟半晌,终是叹息道:“也罢,你说的也有道理,待回京之后,便依你所言来办吧。”
灵璧面上露出清浅的笑意,转过身靠在皇帝怀中,这才沉沉睡去。
四月初一,皇帝率大军,封狼居胥,以示战功,初七日,圣驾回銮。
行军途中,正遇好天时,皇帝推开车窗,道:“朕这两年之间,三出沙漠,人皆避而独朕不避,栉风沐雨,并日而餐,千辛万苦才可立此功,当立诗文记之。”
灵璧取过一张大纸,又亲自研墨,看着皇帝挥毫泼墨:
【黄舆奠四极,海外皆来臣。眷言漠北地,茕茕皆吾人。六载不止息,三度勤征轮。
边拆自此静,亭堠无烟尘。兵革方既偃,风教期还淳。兴廉遵昔轨,崇文育群伦。
所用惟才俊,非仅荣簪绅。尔俸与尔禄,脂膏出细民。永念固邦本,不愧王国宾。】
五月十六,皇帝回京,众妃皆于太和门处跪迎,昔日四妃只余三位,贵妃位上更是空缺已久,众人往宁寿宫去拜见太后,太后提出了选秀以扩充后宫之事。
皇帝道:“此事不急,今日是有一桩要事宣布,明岁朕要分封诸位皇子,回京的途中,已经晓谕礼部和工部,尽快择定王府所在地,以便皇子们分府建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