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掉进冬天的井里,身体会被冻得僵直,而且人死了之后,尸体会变重,如果横亘在井里,很难打捞上来,于宝平天不亮就赶到井口边,装作找人的样子,带着急得直哭的乐清‘找’到井口边。
四五个系着红腰带的粗使太监试了两个多时辰,才打捞了上来,几个太监累得汗湿重衣,于宝平递了赏钱过去,转向乐清:“姑娘,这可是没人敢干的脏累活计啊,您一个女子也不好见这个,剩下的事务便交给咱家打理,您去荣妃娘娘处通禀一声。”
乐清在看到平嫔昨夜所穿的那身青色衣衫时便已泣不成声,昨日还温声细语同自己说话的人,只一夜,居然就成了一副僵硬冰冷的尸体,她心中慌乱不已,听于宝平如此说,只得道:“也好,如此就劳烦总管了。”
于宝平见她走远,这才匆忙去平嫔身上翻寻,冻了一夜,尸体的肤色铁青,惟有一双眼睛大睁着,于宝平心中有鬼,只觉那一双眼睛是在看他、是在向他索命,越摸索,越觉得害怕,那腰带果然在平嫔身上,只是冻在衣衫里,一时竟扯不出来。
拉拉扯扯之间,身后传来人的脚步声,于宝平愕然回首,正正迎上惠妃似笑非笑的脸。
惠妃只轻轻扫了一眼,似是嫌恶那股腥臭,她以帕遮面,藏在帕子下的唇角微微勾起:“本宫听说平嫔失踪了,居然掉进井里去了。”
于宝平勉强站起身,“奴才……奴才请惠妃娘娘安,那个……谁说不是呢,我们宜妃娘娘十分着急,一大早打发奴才来寻呢……”
惠妃走到他身边,俯首看着平嫔,“那方才总管在平嫔身上寻摸什么呢?死人身上的物件都敢动?”
于宝平身上的冷汗涔涔而下,他向后退了一步,“这,奴才是想帮平嫔娘娘整理遗容。”
正说着,乐清引着荣妃赶到,荣妃只看了一眼,便吓得尖叫起来,颤颤地深吸了几口气,才看向地上的平嫔。
惠妃看向她,“眼下德妃怀着孕,怕是不能见这个脏东西了,依我之见,先将平嫔的遗体送至吉安所,然后再禀报皇上,如何?”
荣妃思忖片刻,眼下也只能如此,“好,我去禀报皇上,旁的事便交给太监和宫女们打理。”
平嫔的死讯很快传遍宫中,她入宫日浅,平日里又深居简出,与后宫中人皆没什么交情,送去吉安所时,便只有定嫔、身边伺候的两个宫女和太监去送行,送了平嫔离去,定嫔便往永和宫去。
小炉子上煨着安胎药,药香四溢,沁心叹息道:“平嫔娘娘是个可怜的,同仁孝皇后一样都是二十四岁辞世。不过,想来她此时已见到胤禨,母子二人黄泉路上也不孤独。”
定嫔皱眉道:“娘娘,我总觉得此事实在蹊跷。仔细想想,咱们素日里喝的水都是泉水,又不用井水,平嫔深更半夜地跑到那井边作甚?而且井口那样高,她又是如何掉下去的呢?”
灵璧精神虽差,可头脑仍是精明的,“跟随的宫女乐宁也不见了踪影,昨夜真是怪事重重。”
青筠将药汁倒了出来,伺候着灵璧喝着,这时,站在寝殿内把玩着玉质九连环的锦蓁出声道:“德额涅,十二姐姐把腰带送给十四弟了吗?”
众人不解其意,青筠摸了摸自己女儿的小脸,“什么腰带?”
锦蓁道:“自畅春园回来时,锦书给胤祯带了一条腰带,交给十二姐姐,让她帮忙转交给胤祯,可惜后来十二姐姐便病了,不知此事究竟如何?”
童言本无忌,可落在大人耳里便是无穷无尽的寒意,青筠蓦地睁大眼睛,“难道致使尧瑛染病的便是那条腰带?或许是有人想陷害十四阿哥,却不想害了尧瑛!”
端嫔握拳,恨声道:“必是如此了!没想到锦书小小的年纪竟有这般险恶狠毒的用心!”
这其中的缘由自是人人皆知的,当日袁晗嫦因查出陷害胤禨阿哥而被赐死,锦书身为她的女儿,自是怀恨在心,“只是,”青筠迟疑道:“袁晗嫦死时,锦书不过稚童,必然是有人恶意引导,歪曲事实!”
三人齐齐看向灵璧,但见她眼尾发红,紧紧咬着下唇,鲜红的血珠顺着伤口沁出,剧烈的悲伤让她的身子都颤抖起来,仿佛风中的一片残叶。
青筠忙去掰开她的唇齿,细白的牙齿上已沾了鲜血,灵璧伏在她肩上,无望地痛哭出声:“是我害了尧瑛!是我!”
若是她当日没有深究……若是袁晗嫦没有因此被赐死,尧瑛不会受到这样的无妄之灾,甚至于当日,若是她没有事事维护太子,那么胤祚也就不会坠马而亡……她这额涅的过往,竟然全都报复到了孩子的身上。
定嫔握住她的手,沉声道:“若这世上恶毒之人受责罚,执行正义的人便要被报复,那还有什么公理正义可言?德妃,你本无错,错的是那等心中怀着恶念、连稚童都不能放过的人!”
灵璧只摇着头,“这是我的报应……我的报应……”
撕心裂肺的悲伤几乎将她淹没了,青筠同定嫔、端嫔对视一眼,知道此时再和灵璧说什么,都是无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