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目光落在沁心身上,入宫数月,沁心的气度丰姿更胜从前,看来德妃确实下了功夫调教,这二人立于一处,一个清傲如霜、一个柔若春水,于这冰雪世界之中生出无限风光。灵璧道:“奴才听人来报,说是袁贵人发动,特来看望,太后娘娘先请。”
太后颔首,在皇帝同灵璧的搀扶下,进了启祥宫。
启祥宫乐道堂内早有荣妃、安嫔等候,灵璧伺候着太后解下斗篷,看向寝殿,“眼下如何了?”
荣妃、安嫔向着太后、皇帝请了安,才道:“袁贵人一切安好,太后娘娘且坐。”
安嫔虽冷僻,但太后、皇帝亲临,她自是要谨慎侍奉,皇帝接过安嫔递来的六安瓜片,清冽甘醇的茶香扑面而来,“许久不曾喝过安嫔泡的茶了,还是从前的手艺。”
太后笑道:“这宫中泡茶的技艺自然是安嫔最佳,而针黹上的手艺,德妃是最出众的,阖宫无出其右。”
荣妃看着灵璧身上的缎绣四君子棉裳衣,道:“前日我瞧见四阿哥身上穿了一件五蝠纹的裳衣,那配色针线皆是一等的,想必是妹妹亲手所制吧?”
灵璧道:“我也只是闲暇时才给胤禛做一两件的,阿哥底下都有做活计的女子,原也轮不上我这个做额涅的。”
皇帝看着她清淡如云的笑容,不觉怀念,“从前德妃还肯替朕做个扇套、荷包的,眼下也不大肯做了。”
灵璧含笑看向他,“皇上想要什么好的没有,偏奴才的是好的不成?就怕奴才做的针脚粗陋,反而让人笑话。”
众人说笑着,太后因觉疲倦,便先回了慈宁宫。至晚膳时分,姥姥大夫走了出来,屈膝跪下道:“奴才恭喜皇上,袁贵人产下一位公主,母女均安。”
灵璧、荣妃、安嫔三人齐齐向皇帝道喜,自康熙二十七年正月灵璧诞下十四阿哥胤祯这一年多以来,宫中再度闻儿啼,皇帝自然欢喜,看过十四公主,他看向灵璧,道:“德妃博览群书,不如给十四公主想个名儿?”
灵璧看着小公主红润可人的小脸蛋,道:“既然皇上如此说,那奴才少不得越俎代庖了,”她垂首思忖一番,“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宫中公主大多用锦字,十四公主便赐名【锦书】如何?”
皇帝颔首,对梁九功道:“公主名讳便依从德妃所言,洗三之礼时赏赐生母袁氏白银一百两,以作嘉奖。”
荣妃道:“袁氏不过贵人之位,恐怕不适合抚养公主,还请皇上为公主再择一位尊贵的养母吧。”
皇帝环视一周,“十三公主锦蓁眼下在翊坤宫养着,将十四公主也送去翊坤宫,姊妹两个年纪相仿,也能亲近些。”
荣妃应是,皇帝握住灵璧的手,“许久不去永和宫,朕今日便去你那里用晚膳。”
灵璧颔首,辞别了荣妃、安嫔,便同皇帝回了永和宫。
夜空深色愈浓,永和宫内染了数十盏宫灯,远远儿地便透出暖黄的光,不时有孩童欢愉的笑声传来,在这冷寂的夜中生出暖意。灵璧同皇帝进了正殿,便有宫人解下厚重的斗篷,递来暖手的汤婆子,茯苓沏了滚滚的茶来,只一口,便让人通体舒泰。四壁玲珑,瓶炉之中染了百合香,皇帝垂眸,海棠式炕桌上散着几张薛涛笺。
待要伸手取来看时,灵璧早已收起,微微红了侧颊,道:“皇上何时添了这样擅动的习惯?不过是一时练习之作,您见了,又要笑话。”
随着动作,她鬓边的珍珠流苏轻轻晃动,皇帝一时看住了,半晌才道:“朕素日里忙于朝政,但今日朕与你约定,往后初一十五,朕都到永和宫来。”
灵璧托腮看他,“皇上今日怎有这样的感慨?平日里您来永和宫便是多的。”
皇帝看向神龛之侧悬挂着的胤祚的画像,身随心动,走到那画像前,“咱们有了六个孩子,胤祚从前是最亲朕的……”
灵璧垂眸,两滴泪坠落,旋即隐没于衣衫上的金鹧鸪之间,“四阿哥与胤祯看到皇上也亲近,尧璇和尧瑛也总和奴才念叨皇上。”
皇帝回身看她,大手覆上她如同缎子般的发,他很想问:你是否还是心怀芥蒂?是否还是记恨于朕?可是最终他只是道:“胤祯可歇下了?抱来朕瞧瞧。”
灵璧命乳母将胤祯抱来,快两岁的孩子壮实了许多,皇帝将胤祯抱起来,初生牛犊不怕虎,胤祯竟伸手抓住了皇帝衣襟上的正龙,皇帝莞尔,拧了拧胤祯的鼻子。
灵璧看着父子二人,笑道:“父子两的心性是最像的,胤祯顽皮,皇上难道也要计较?”
皇帝抱着胤祯坐下,“还没人敢抓朕衮服上的龙纹来顽,这小子真是大胆。”
外间已在摆膳,灵璧引着皇帝往明间去,“他也便是此时大胆,等将来大了,见到皇上您这样的严父,自然害怕的。”
皇帝抱着儿子凑近她,温声道:“朕答应你,在胤祯面前,只做慈父,绝不做严父。”
沁心艳羡地看着二人,皇帝待德妃,并不像他待旁的妃嫔,更多的,是像极为亲近的家人,那样随和亲近的姿态委实少见。
上膳太监唱喏一声‘膳齐’,皇帝才启筷,灵璧道:“皇上说喜欢南地的鳜鱼,奴才特地吩咐了御膳房的人去学,这是御膳房新制的,皇上尝尝。”
侍膳太监搛了一块放在皇帝手边的碟子中,皇帝道:“难为你记着。”
灵璧微笑,道:“沁心,过会子去泡一杯碧螺春来,皇上用过膳后,便要吃茶。”
沁心应是,莲步而出,皇帝看向灵璧,“王氏入宫时,还只是寻常,经你点拨调教,越发出众了,倒比陈氏好些。”
灵璧半真半假,含酸道:“皇上当日还以为奴才心胸狭窄,眼下人已在了,只要皇上喜欢,但可带去,奴才这里伺候的人管够。”